未正,含元殿。
诸命妇、诰命虽已撤离,但殿内气氛不降反涨。
今日借皇后千秋节之机,诸多勋贵命妇和文官诰命齐至,黛玉以皇后之尊,按皇子序齿开始指婚。
权贵中诸如永城候府薛家、临江侯府陈家、景川侯府张家、荆宁侯府叶家、永定侯府张家、吴兴侯府杨家等十数侯伯府第,皆当世最顶级权贵世家,为军中巨擘!
又如大学士府张家、李家、孙家、万家、王家、叶家等十数家清贵世家,皆世代簪缨,门生故旧满天下,权倾朝野之族。
凡家中有适龄闺阁女子者,皆得皇恩,“满载而归”!
至于是喜是悲,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天子金口玉言,皇子开疆拓土,建立封国,外家和妻族都是要出力的。
在海外建一国……所需之人力、物力和财力,和无底洞无异,便是谈不上吸干母族外家和妻族,也绝不容易打发。
给了多了,元气大伤。
给了少了……岂非藐视天家,藐视圣恩?
所以,唯有多给多出力一条路可走……
正是明白这个道理,诸皇妃们一个个都是极高兴的。
尤其是可卿、香菱、晴雯、紫鹃、莺儿、龄官并李纨、尤氏姊妹等出身不显,母族几无力帮衬皇子的皇妃们。
她们自身出身卑下,不能给予皇子多少助力。
如今能娶一位可带来莫大助益的高门千金,岂有不高兴之理?
往日里娴静些的,今儿都放开了些,相互敬酒交谈,喜之不尽,胜似过年。
就连黛玉,也给李銮指了韩琮孙女儿为妃,心里十分喜悦。
韩家家风清正,韩邃庵虽然在相位时日无多,且至多还有三五年光景,但此人背景极深。
早在隆安朝就已受重用,门生故旧不在少数,根基深厚。
如今已算是历四帝,相三朝,资历之深,唯有林如海可比。
有韩家为妻族,又有林家为母族,李銮受益无穷。
且韩老头,身子骨十分硬朗,连林如海都几番羡慕……
再者,韩家丁口简单,韩家三子除一人早丧外,其他二人都是做学问的人,连仕途都未入。
这样的门第,简直是太子妃的绝配。
既能有莫大助力,还不用担心外戚之祸……
莫要小瞧“外戚”二字,如今连林家都要避讳,不然林安之不会在御前说出将来出海一事。
这是林如海亲自定下来的调子,论门生故旧之多,天下大臣再无出林如海之右者。
林安之为其独子,是这些人脉的天然继承人,更何况,他还是帝后一手抚育长大的。
若放任在朝中为官,几无人能制。
说句晦气的话,一旦贾蔷不幸过早驾崩,林安之就是天然的权臣种子。
若是连李銮都不幸早亡,林家就更加恐怖,根本无人能制衡!
这些事,发生的概率自然几乎没有。
但几乎没有,不代表不可能。
所以,林如海早早为林安之定下了出海的调子。
而如今为李銮所选的太子妃,就没有这样的担忧了,如此绝配,黛玉自然欢喜。
只是,满堂人笑欢颜,唯独宝钗,脸上的笑意几乎快要挂不住了……
黛玉看了半天热闹后,走到宝钗身边,轻声笑道:“宝丫头,我看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宝钗都快压不住火气了,抬眼道:“又怎么了?”
黛玉岂会惧她,伸手捏着宝钗的脸颊,笑嘻嘻道:“小八那孩子,打二岁起就精的跟甚么似的,你多咱见他办过糊涂事?”
宝钗咬牙道:“前儿不是才摔一跟头?我看就是因为被狐媚子给迷了心,才办下那样蠢事的!”
黛玉闻言掩头笑道:“可了不得了,未想到宝丫头你竟然果真成了恶婆婆了!”
宝钗气的发抖,忍了又忍,还是在眼前人身上拍了把,黛玉惊笑着闪开了些。
虽是出了口气放松了些,宝钗却还是忍不住落泪道:“我难道是嫌贫爱富的?可他也忒不像话了!给我寻了这么一个……”
宝钗的嫌恶,简直不假遮掩,发自肺腑!
黛玉见她如此,又见周围皇妃们虽仍在顽乐,却有不少目光瞧了过来,不愿打小就要强的宝钗让人取笑了去,便招呼她和一旁早就觉得闹腾的尹子瑜去了里面。
到了里面后,宝钗的眼泪更不加约束,扑簌扑簌的落个不停,甚至还抽泣起来。
李鋈是她花费了无数心血,极其疼爱器重的儿子,而且……
诸皇子中,以“金”字为底的皇子,寥寥无几,而李鋈便是其中之一,这甚至曾经让宝钗有过一些其他想法。
直到尹子瑜举刀斩尹家,连亲子李铎都差点废了,才让她彻底没了一些虚妄的念头……
但无论如何,她也接受不了李鋈寻一个卖烤肉的当皇子妃啊!
这算甚么?
实在是,不可理喻!
黛玉笑眯眯的亲自斟了茶,先与尹子瑜,后与宝钗。
尹子瑜见黛玉心情如此好,不由展颜。
她甚至有些羡慕,黛玉和宝钗一并长大的姊妹情义。
毕竟,若非情同姊妹,又怎会当面笑成一朵花……
“你……笑够了没有?还是当嫡母的呢!”
宝钗被黛玉笑的快气炸了,责备道。
这话却让黛玉再也忍不住,掩口大笑起来。
李鋈居然同楚娘说,他是庶出的,怕楚娘嫌他低贱……
好在见宝钗脸色都快青了,黛玉忙收身,喘匀了气息后同宝钗笑道:“宝丫头,我说你一时糊涂,你偏不认。你也不是没见识的内宅妇人,这些年理了多少大事,难道都白费了不成?你且寻思寻思,那么多皇儿里,如今属哪个皇儿,最是权重,势重?”
听闻此言,宝钗登时色变,一旁尹子瑜也收敛了脸上的浅笑,目光审视的看起宝钗来……
宝钗神情凝结,看着黛玉轻声道:“李鋈虽打理着内务府,可他……”
可他甚么呢?
德林号的触角几乎伸到了大燕的方方面面,包括藩土、外省,甚至连西夷那边都有渗透。
李鋈操持着如此一个巨兽,便是太子李銮之势,都远不及也。
当然,这个巨兽并不能被李鋈完全操控。
贾芸和薛蝌两大巨头,只听天子一人之命。
但即便只是影响一小部分,也是受益无穷。
那么大的财富,干连无数官员……
这一点,宝钗都不能否认。
其实诸皇子们也都心知肚明,否则也不会一个个都指着李鋈帮他们在开国之初搭理封国……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否认也没用。
黛玉笑道:“八皇儿比你还懂事些,你少生这些没用的气。其他皇儿需要一个强势妻族来辅佐开国,小八不需要。他再多一个强势妻族,对他,对亲家,都不是好事。”
宝钗闻言一时不知该说甚么好,只喃喃道:“再怎样,也不能拿娶亲当儿戏呐。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怎能娶一个……抛头露面操持庖厨的商户女?”
她真真是一万个相不中楚娘。
黛玉戏谑轻声笑道:“你快少些挑肥拣瘦罢。也不想想,他父皇是甚么样的。果真如他父皇那样,中意一个再醮之妇,你还活不活了?”
宝钗闻言,差点一口心底血给呕出来。
李鋈要是果真相中一个如李纨、尤氏、可卿那样身份的寡妇,她干脆直接投缳自尽拉倒!
咦,这样一想,好似真的想开了些……
一旁尹子瑜见此,食指轻抚眼角,怕笑出皱纹来……
她也落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待开国之后,和小八度一生者,是他所选的心爱之人,而非你。皇上都赞许他的勇气,你就莫拦着了,反倒让人看了笑话去。再者,薛家国舅还在牢里关着呢,你莫惹皇上生气。”
宝钗:“……”
……
“如今世面上的青皮地痞强人少了许多,不容易见着。胥吏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收黑钱……”
勤政殿内,楚娘一脸紧张的说着她眼中的世界。
贾蔷轻笑了声,道:“不敢明目张胆的收,但还是有法子收,是不是?”
楚娘抿了抿嘴,点点头道:“五城兵马司防火铺的、卫生司的,巡捕五营治安司,还有长安县衙户科课税的,都是按月收银子。”
诸文武闻言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李鋈小声劝道:“这些银子都是朝廷明定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楚娘却摇了摇头,道:“民女虽是小女子,也没读过甚么书,可还是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按道理交税,砸锅卖铁也愿交。可就是想不通,防火铺既然收了防火银子,是不是就该管起走水的事,怎还叫我们门铺买他们指定的板子、水缸和沙袋?这些东西,都是衙役家里在卖,价钱也比市面上的高出好些。不从他们那买,就不合格,还要罚银子。这难道也是朝廷定的规矩?”
勤政殿内一众大佬,被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问的哑口无言。
却不想贾蔷竟呵呵笑问道:“元辅,老百姓在问你们呢,这是不是朝廷定下的规矩?”
张潮闻言,眼中瞳孔猛然紧缩,心口更是如遭重锤一样,不过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