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很年轻,也还在诺亚方舟上,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和现在的区别不大,甚至没有机会醒来。你知道那是多么的神奇,有一次她开完会,要求出来透透气,坐在舷窗边看着外面无垠的宇宙……”
陆时的神情和语气都缥缈轻盈,似乎是已经沉浸在回忆之中,害怕惊醒了那个独自端坐,仿佛就隔着舷窗与整个宇宙融为一体的人。
宴池也配合的不提问,不出声,静静的听他讲下去,但这并不是个传统的爱情故事该有的走向。
“我没敢说话,也不敢靠近,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她在冰棺之内是不穿军装的,因此我一眼就认识了她,就好像从前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名字。我无法用美和其他词汇来赞美她,只是看着她。你无法想象在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有多么盛大的幻觉,我在那一瞬间甚至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东西我都想要得到,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方式能够靠近她,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我不能将这就定义为爱情,我只是崇敬她,顶礼膜拜。”
“当我清醒的时候,她已经离开,清醒的过程让我感觉到,我一生中最心满意足,最圆满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就这样伴随着她离开了我,而那仅仅只有几分钟,却好像一生一样漫长。我甚至想不到有什么方式能够让我再次与她见面,甚至能够交谈,哪怕是只有一句话。可即使是那时候的我,也不知道我再次见到她,已经是七十年后。”
宴池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他还没有度过七十年的一半,陆时却用七十年走过了短短几步路,他在心里算一算,谨慎的问:“那是您被授衔元帅的时候吗?”
陆时点点头,但却不愿意被他打断回忆,因此并没有看他,而是专心致志的回忆着自己这辈子最值得被记住的一天:“她在冰棺接见我,而我作为唯一的,新晋的自然人的元帅,却像是骑士对着女王,甚至无法抬头看她。每个人都在我身边念诵她的名字,似乎这就能汲取勇气和爱,没有人知道,即使只是默念,也要费尽我所有的力气。我爱她,像爱所有的一切,可我却没有告诉她。授衔仪式之后我们只有短短的交谈,我离开冰棺的时候十分不舍,但却以为已经得到了她的赐福。那之后,又过了将近七十年,卡拉狄加岿然不动,我也不再只是提起她就手心冒汗,可我仍然爱她。她就像是永恒,从来没有改变过,哪怕我已经老去,哪怕我离死亡近在咫尺,只要想到他从未改变,就好像我也终于有一样东西,可以永远留存。”
宴池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看待这样过于深厚,甚至催人泪下的感情。
他甚至只能听完,然后什么也不说。
陆时说的是对的,这不能仅仅定义为爱情,因为勒伦奈也不能仅仅定义为一个人,她是一切。宴池完全明白这种感觉,甚至明白为什么陆时至今都没有说过。
你爱上了宇宙,你什么都不用说,因为宇宙就已经包含了一切。人向宇宙要任何东西,都是无法实现,甚至是不应该的。
宴池悄悄换气,发现自己倒是手心冒汗了。刚才陆时说话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仿佛是两个凡人不敢高声语,在惧怕某些自己无法解释的东西。现在陆时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平常模样,宴池也随之悄悄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