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里,只任风摆动他们的衣袖。沙沙作响。
大宅的气氛,我还没有回家,就已经被压抑的喘不过气了。
船靠了岸。
船家一圈一圈的向木桩上套着绳索。没有人说话,连虫鸣也没有。安静的甚至没有风流动。
死寂。
突然,乌篷小舟抖动了一下,一只不同于常人般洁白,而且微有肿胀的手环上了我的小臂。
“亲爱的,你还好么?”安娜从乌篷里出来。
她的手,带着微微的热度。我从和她手相连的皮肤感受到一种叫支持的温暖。
我的手覆上她的,“我没事。都没事。我们到了。”
月下的青石板泛着渗人的冷光,让我看清了渡口上来人的面目。
几个二三十岁数左右的脚夫,耸拉着脑袋,仿佛只盯住脚尖,两顶江南最常见的竹架轿子后面是多年不见的宋管家,还有……丫头春红。
“少爷。”他躬了躬身。
“宋叔,好久不见了。”
站在宋管家身后的春红也向我福了福,不做声,脸一直垂着,完全没有了当年和我玩耍时的活泼样子,她变得僵硬起来,和着一团不自然的死气。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故么,我想。其实,我是更想询问她关于豆蜋的事儿。但现在不是契机。
“我们走吧。”
行李交由一个懋家的家仆,我看见宋管家那常年耸拉着眼皮的眼睑泛过一瞬的精光。他向那下人嘱咐了些什么,便不再看我。
竹节轿子。
我扶安娜上去。安娜已经有了足六个月的身孕,本来讲个不停的她,也因为旅途劳顿而不支。
我说:“小心扶牢了。”
“唔……”她半合着眼,艰难的蜷起腿,呼呼喘气,“好,我靠会儿。”
她白人的皮肤上透出病态的红晕,我有点儿心疼,手在她额头上留连了一会儿,回头上了另一顶轿子。
青县。
月下的石板路半夜泛起潮湿的水汽,脚夫们赤足,一下下拍打在冰凉的地面。轿子倏的拐进错综复杂的小巷,头顶一轮明晃晃的月亮便显得更高更大了。
我仰头,静谧的夜里只听见轿子发出的吱呀声,脚掌拍击路面发出的水声和梆子声。不知不觉有点眼花,硕大的月亮好像渗透了一丝丝的血气,再定睛去瞧,就什么都没有了。
懋府的白色灯笼出现在窄巷的尽头。
青白青白,像死去的父亲的脸。一个人,孤独的站在乌漆铜锁的大门前,青布衫长褂,别一只剥漆质地的古董怀表……还能是谁呢?
舅舅。
看见他的那一刻,我觉得我逃离的这五年轻飘飘的不足一张纸,吹弹可破。我们还是生活在姨娘尚在的时候,他照顾我,如待幼弟,体及不寻常的一丝一毫。
“乔托。”安娜醒了,“是不是到了。”
“恩。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恩,我还行。”
轿子停下来,我感觉到了黑暗里传来的躁动。深沉的压抑如嘶哑的兽,绷紧了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舅舅,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懋书同的手微微颤抖,我被捏住的手腕吃痛,逃也似的抽回来。
“舅舅,我给你介绍,这就是我的妻子,安娜。”
安娜浑身无力的依在我身上,双手不知所措的护住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