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忆起那位英年早逝的三师兄。她跟千重雪实在完全不熟,千重雪不是一个喜欢跟小女孩子打交道的人,在门派中也从不显得出类拔萃;他死去时她也只不过十二三岁。
除了那些众人默契到缄口不言的传闻,她连他生做什么样子都没有印象。
然而他默默无闻地死去这么久之后,却仍有人愿意为他而死。这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这岂不也是一个值得羡慕的人?
可是古琴不能如她所愿,发出声音恹恹单调,逆来顺受。钟无射坐了一会,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检查了自己的剑,然后站起身,走到花厅门口,伸手去试验雨水的密度。
院中站着一个打着伞的面容白皙的年轻人,似在犹豫该不该往前进。钟无射对他说:“主人不在。”
“啊,不是。”年轻人说,显得有些慌乱,把伞从右手换到左手。“我是来找你的……钟姑娘。在下华山乐敬其。”
钟之穆仍是拍出了这迟来的一掌。不是对着已经倒下的冯焕渊,而是对着那尊无头的神像。
轰然一声,供桌和神像都四分五裂,纷散的粉尘后,一个纤细身影如同一缕鬼魅的轻烟,飞快地从后门逸出,只余地下几点暗红的痕迹分外刺目。钟之穆冷笑一声:“贱人,果然是你。”
他一甩袍袖,立刻追了出去。方才还血肉横飞的战场,一切刀光剑影如木偶突然断线般戛然而止,只余下满地的残尸和浓重的血腥味道,和着檐下逐渐舒缓的滴答声,还原出破庙黄昏的本来面目。
过了片刻,韦清嘉从庙门走了进来。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四下看了看,最后停在冯焕渊身边,蹲下身去试了试他的鼻息,脸上显出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
虽说如此,他拔剑的手并无犹豫。
他不是一个喜好杀戮之人。无论面前人该杀与否,杀人这行为他是能推就推。但他总不能再叫一个师弟过来替他做这件事。他站起来,剑尖指住冯焕渊无知无觉的脖颈。
“你挑错了对手了。”他像是开解对方一样说。
“我也是这么说。”有人附和道。韦清嘉猛地转过头,只见高雅站在他身侧。他的外衣和头发只是有些潮气,可见雨确乎已经停了。
韦清嘉心中一阵怅惘。“你是要来讨人情吗?”
高雅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欠我人情?”
韦清嘉苦笑起来。“他谋害师尊不成,活得过今天,挨不过明日。”
高雅道:“我能活到今天,他也该活到明日。”
韦清嘉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真是惹人厌极了。”
他举起剑指着高雅,突然问:“你到底怎么跟冯焕渊勾搭上的?”
高雅眼皮子情不自禁一跳。“他还有欠我的账没还清。”
韦清嘉道:“奇了怪了,我记得你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一般不说假话。”但他本来也没打算刨根问底,剑横于身前,斜斜摆了个沧溟剑法的起手式。“来吧。只要杀了我,悉听尊便。”
高雅怕的是这句,怕什么来什么,只得尴尬一笑。“死的是我也未可知。”
韦清嘉看起来又想吐。“这话你自己听着不恶心?”
“你不是会求死的人。”
韦清嘉摇了摇头。“我不能阻止你带走冯焕渊,是对师尊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