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但凡所责罚盼我能恪真自守来领受消弭,绝不延及宗家分毫……”
“立志只在倏忽,贞情且付岁月。今日你既一声应下,我便信你的确表里如一。入观侍道诸事,明日我便着人去筹备,你且归邸安心等候。”
皇后见这女子已经不复方才的癫狂,脸色才略有好转,并抬手示意李裹儿偎入近前,手指轻轻在那虽花容惨淡但仍精致动人的俏脸上划过,口中则叹息道:“我幸为宗家新妇、夫郎的爱妻,对我夫郎的敬爱绝不比人间何种人事有少!
人间各色女子,爱慕我家夫郎是理所应当,大不必因此滥罚,哪怕你已经狂言触怒了我。但若让我审知你因趋吉避祸而暗作取舍权度,见弃了这一份妖异的情怀,那才会真正的大祸临头!
我夫于人间卓然无双,我自爱之痴狂,绝不能忍有人在我面前舍此逐他!并不是不准你斩情节欲,只是不容许有人心境里轻此舍此,哪怕它是错的!”
皇后此际将心思吐露,李裹儿听在耳中,较之刚才被威胁要将她斩成人彘还要更加的惊恐,再见皇后神情笃定认真,心中更生凛然。
皇后言中意味很明显,若她为了活命与富贵而选择择人婚配,这就等于她心底里已经认定对圣人的感情不如其他更加贵重,这才会遭到真正的报复与惩罚。
所谓的想也有罪,说的原来并不是她心里对圣人的爱恋,而是不准她从心里看轻圣人的风采与吸引力!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李裹儿心里更是悚然一惊,再看向皇后时,自不觉得眼前这女子温婉大气,心中的偏执与坚持较之自己简直还要更胜几分。
她自以为能够超越伦理的限制而痴爱圣人,这一份真心较之别样都要珍贵炽热。
但眼前这女子却觉得凡人爱慕自家夫郎是理所应当,无论这份感情是对是错,可只要放弃就是不诚、就是有罪!她甚至都不容忍人在她面前将此与别物比较并放弃,对自家夫郎羽毛的爱惜守护简直可称病态!
当认识到皇后的真面目后,李裹儿再望向她的时候,非但没有了嫉恨怨念,反而生出了一份同道中人、高山仰止的崇敬。
皇后对圣人的感情更加浓烈,且言行中还有一种名份势位所赋予的霸气外露,普通人或许并不觉得这风采迷人,但对本就心怀畸恋的李裹儿来说,简直就太有吸引力了。
于是她在皇后面前,便再也没有了底气与任性,变得乖顺有加,沉默了片刻后又偎近皇后,略带几分讨好的低声道:“嫂子,我还有事告你。宗家乱情着迷者,可不止我一人……”
“我既不问,你不准说!”
皇后却并没有因为李裹儿的投诚告密而态度转好,闻言后只是眼眸一转、冷哼一声,李裹儿登时便噤若寒蝉。
外堂的诸众自然不知内舍中的姑嫂秘话,只在重新开宴时,众人见到这位县主如影随形的跟随在皇后身边,样子乖巧得惹人生怜,心里不免颇感意外。
人世中的各种繁芜端倪,又怎么能尽数瞒得住有心之人的窥探,更不要说李裹儿绝不是一个内敛缜密之人。
只不过有的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纵然有人踅摸出了几分,但只要不是犯了失心疯,哪怕绝密私己的情景中,也不会畅言此事来宣扬自己耳目聪明。
此刻虽然有人感到诧异,但也识趣的不更作观望揣测。
但唯有百无禁忌的太平公主,言谈略可率性而为,瞧见这姑嫂和睦相处的诡异一幕,便移席过来笑语问道:“你们姑嫂不常见面,怎么情浓起来时亲近还要超过了我这个时常骚扰的厌客?”
皇后闻言后只是温婉一笑,随口将太平公主的打趣应付过去。
然而李裹儿这会儿却是底气又生,座位更加靠近了皇后,彼此衣珮叠擦,片刻后壮着胆子仰脸望向这个早前让她敬畏有加的姑姑,鼻孔里突然哼了一哼,虽然没有更说其他,但那份轻视恰到好处的表露出来。
因为午前歌舞游戏的缘故,太平公主这会儿心情颇佳,凑上来询问也只是心生好奇、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却不想被李裹儿冲脸哼了一哼,不免心生讶异,大有冲动要提住这娘子,问一问你哼我干啥!
晚宴开始后,仍有宾客陆续来访,眼下宴席的话事人自然换成了圣人,何人可以登堂列席自以圣意为准。
此时王邸外也早已经是门庭若市,许多此前接到请帖却不愿前来的客人们这会儿匆匆赶来,然而王府的门禁却已经不再像此前那般畅通无阻,心中已是懊悔不已。
眼见许多承恩入堂的宾客诚惶诚恐的见拜致歉来迟,岐王心中也是畅快不已。
他虽然生性乐观豁达,但具宴请客却被人放了鸽子总是不爽,这会儿见人懊悔致歉,忍不住便附圣人耳边细说午前宴席空旷的冷清,自然将之归咎为时流对独孤琼的看轻。
自家二兄乏甚逼数、有欠自知,李潼也是时常有感、并不意外,闻言后只是笑应、并不点破。
但在想了想之后,他便又说道:“年后不久,咱们阿兄必当凯旋。届时我打算将宗家人事且付长兄,诸府人事并杂情来往,皆汇于宗正统裁管理。那时候二兄你便不必再因庶杂烦恼,邸居可以更加的清闲。”
他们兄弟三人中,讲到缜密周全,首推长兄李光顺。以前因为兄弟皆少,所以宗正诸事多任宗家耆老,但随着年龄渐壮,还是交给自家兄弟管理更加妥当。
高宗以来,宗王府邸人事构架便逐渐的被削弱,这一个势头李潼并不打算强逆。但若真发展到十王府、百孙院那种名为荣养、实则拘禁的程度,也实在是过于不近人情。
所以他便打算将诸王府人事权统一汇总起来,纳于宗正寺下,田税的管理、产邑的出入,都进行系统性的管理,可以做到盈亏有度、奖惩得宜。
他们兄弟感情深厚自不必多说,可宗家却不只此三户,不说在场诸家各有盘算,后代血亲日渐情疏,也需要制度化的管理而不可全凭人情。
李守礼对此自无不可,反而连连点头道:“这些情事也的确需要规定起来,我日常宴请的宾客或不来往,但户中各种杂亲却是滋生迅猛。日常不断攀附,来往便需物料的赠送,让人不胜其扰。你嫂子日常还有忿声,道我家私库可以号作扶助穷困的义仓了,偏偏我家生僻亲友最是杂多……”
听到李守礼的抱怨,李潼忍不住便大笑起来。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穷亲戚一来就是一窝,也的确是让人烦恼。
宾客虽然陆续有来,但主要还是宗家亲戚。趁着众人齐聚一堂,李潼也将宗正事务的改变略作言说,削减诸府佐员的人事结构,自然很难让人开心起来。
但是执掌家国数年有余,若欲取之、必先予之的手法都快被李潼玩出了花,当然不会直接抛出削减的内容,首先讲到的还是对宗家群众的奖助内容。
来年朝廷国爵系统也要有所改变,亲爵与勋爵需要分别管理,各种封奖也要区别开来,亲勋不再同案。
作出这样的改革,主要还是因为随着国力递长,朝廷勋功得爵者渐多,军功奖酬优厚,若宗亲爵者杂于此中,无疑会大大增加朝廷爵秩的开支,索性分开管理。
为了抚慰诸宗室的不平,朝廷便先在宗正寺下属别立宗库,由内库出资大头、诸房诸宗家长各作捐献,作为宗家人事用度的总出纳。诸宗恩给延及五世,因世序的原因而关照力度与范围各有参差。
讲到具体的执行,便以将要议论婚娶的北海王与临淄王为例,除了原本各种途径的赐授之外,宗库中也会支取一笔治婚的喜钱。
无论添丁治丧还是婚娶,包括诸家子弟开蒙受学的各种消耗,都可循宗库开支。
至于宗库的补充,除了内库逐年拨给助亲之外,也在于诸宗亲人家的捐输,所谓达则兼济天下,宗家并非皇室一族,想要共守一份长年富贵,各房各支自然也是义不容辞。即便自身并不愿意,但其俸禄食邑都可常年的抽取回补。
穷困时受食宗库,显达时回补宗库。这一系列的财物出入,等到事成大概的时候,自然会有规范严明的令式进行管理,但眼下不必吐露太多,在圣人讲述中自是一个充满了大家族人情味的举措。
宗家众人听到这项举措,自是对圣人眷顾亲族的恩德赞不绝口。
但宴席中唯有一个人神情有些不自在,那就是即将因此受惠的临淄王李隆基。他这里还打算接着婚娶好好卖上一把穷,可是这宗库即将设立,这穷困潦倒还怎么显摆出来?
而且这件事怎么这么赶巧?前日他才刚刚与太平公主议定,转头圣人就公布这么一项人事改变,莫非已经料得先机?
想到这里,李隆基心底更凭生一股危机感,转头便望向了上方座席的太平公主,我要装穷并出卖曹国公可只跟你说过,是不是你《逍遥王》唱的开心,便把小三卖给了大三?
太平公主正因李裹儿冲脸一哼而心生愤懑,察觉到自身受到关注的奇异感,转眸略作寻找,便发现临淄王正满是警惕狐疑的盯着她,顿时便也眉梢一挑,仰脸重重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