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国此时却露出了释怀的笑容,给林平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些许的样子。
“我也有过一个相好的,”马忠国的眼睛突然暗淡了下去,整个人似乎格外的悲伤,“她就是苦山村里的,我俩在庙会上认识,她说觉得我是城里来的知青,特别有文化,很喜欢我……”
马忠国停顿了一下,眼睛明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我也很中意她,她长得真好看,就像是那苦山水冲刷出来的鹅软石,眼睛在太阳底下都能发光……”
马忠国说到着停顿了很久,眼睛看着天花板,嘴角一直挂着微笑。
林平没有打扰马忠国,握着马忠国老师的手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马忠国终于又说道:“她说:‘我听说你会外国人话,你能教我两句吧?’然后我就教了她几句,你好,谢谢,中苏友谊万岁,其中有一句‘deimynienelavia’,我教了她俄语发音,但我一直不告诉她中文意思,她就一直追着我问,追着我问啊问,我呢,就不告诉她……”
这时,林平终于轻轻的开口了:“那最后您告诉她了吗?”
马忠国开心的笑着说道:“告诉了,我说那句话是‘我喜欢你’。”
林平也笑了起来。
“我俩就偷摸的好,好到该干的事都干了,有一天她悄悄告诉我她有孩子了,我接着就去登门提亲了,她父母高高兴兴的同意了,当晚她爹还拉着我喝酒,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大知识分子啊,你怎么才来提亲啊,我都等到要去找你提亲了。”马忠国又笑了。
“然后呢?”林平没忍住顺着问道。
马忠国的眼睛再次黯淡下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场泥石流,啥都没了。她,她父母,她两个弟弟……”
一瞬间,林平在燥热的夏天觉得心寒,他看着马忠国老师的眼睛,像两口灌满了绝望的枯井。
良久,马忠国笑了起来说道:“我俩还一起偷偷地养了一只小羊,说养大了结婚那天吃,我说羊皮要给她做件衣服,她说不要,要用羊皮给我做件衣服,我俩谁也不让谁,最后决定留着给孩子做衣服。”
接着,马忠国又虚弱的喃喃自语道:“也没了,也被淹没了。”
说着,马忠国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林平的眼睛也湿润了起来,此刻他紧握着马忠国老师的手,那种悲痛他似乎可以感同身受。
马忠国突然把头看向林平,眼角的那滴泪水坠落到枕头上,然后深深的阴了下来,阴出了一块圆圆的污渍。
马忠国说:“那之后,我才明白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罢了罢了,这一辈子就这样,也挺好的……也挺好的……”
马忠国看向窗外,不知不觉中窗外已经泛起昏红的阳光。
黄昏迟暮,落日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