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
他知道伊丽莎白有话对自己说。否则这位以豪富为名的女伯爵绝不会白白邀请自己赴宴,更不会摆出这桌至少价值两千金镑的豪华宴席。
她拉开餐桌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份装帧华贵,左上角有着蓝色绶带装饰的文件,恭恭敬敬递到主教面前。
“尊敬的主教阁下,这是我敬奉给圣主的礼物。”伊丽莎白笑起来很好看,风情万种。
杰瑟力特抬手拿起文件,随便扫了一眼开头几句话,一股极其复杂且无比震惊的情绪瞬间控制了他。瞳孔骤然紧缩,浑身血液先是凝固,继而在短短几秒钟内突然加速,刺激着浑身上下燥热无比。
他指着文件,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伊丽莎白笑得像只狐狸,她娇媚的声音仿佛轻轻抓挠着大主教满是疑问的内心深处:“这是一份转让合约。我自愿把名下在撒克逊王国经营的忘忧粉生意拿出百分之四十,敬奉给伟大的圣主。”
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会这样做。
他们对圣主充满了狂信,心甘情愿敬献上大笔财富,甚至全部身家。有些狂信者甚至连妻儿都愿意奉献,只为了求得圣主保佑。
在旁人看来,这种狂热简直难以理解。但归根结底,其实是教廷多年来对中下层民众深度洗脑的结果。
“敬奉”这种事情很常见,几乎全都发生在底层平民身上。无论任何王国,他们都处于社会金字塔最下层。常年饥饿,穷困潦倒,看不到希望……平民们只能把未来寄托在圣主身上,期盼以敬奉的方式求得宽恕和理解,祈求来世得到幸福。
贵族和国王们偶尔也会敬奉。他们的敬奉完全是出于利益层面。国王需要得到教廷的支持,以敬奉的方式对教廷掌握的某项科技进行购买。贵族需要教士对领地民众进行思维麻痹,宣扬圣主教义,以神权加上世俗权力的双重统治方法征收重税。当然,其中一部分税金必须归教廷所有,而且绝不能以肮脏难听的“税收”为名,只能说是“敬奉”。
杰瑟力特在红衣主教和地区主教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二年。他见过太多的人间悲欢,知道笑脸背后往往隐藏着罪恶与杀戮。他受理过无数次敬奉,倾听过敬奉者提出的各种要求。可无论任何一次敬奉,都远不及摆在面前这份文件的价值。
忘忧粉是一种流行时间不长的新鲜事物。最初是在贵族圈盛行,后来逐渐平民化。杰瑟力特上了年纪,思维顽固,很难也不会轻易尝试新鲜玩意儿。他见过很多贵族把忘忧粉装在鼻烟壶里随身携带,有事没事拿出来吸两口。他们会变得很亢奋,无论做任何事都精力十足。这股风潮很快波及了神职人员,也连带着囊括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忘忧粉卖得很贵。那是以“克”为单位的计量方法。杰瑟力特主教最初对此并不在意,可身边吸食忘忧粉的人越来越多,他自己也对此产生了兴趣。
他计算过,艾尔普索女伯爵的商行主要收益应该就是忘忧粉。这是一项赚钱的好买卖,真正可谓日进斗金。
看看她的豪宅,看看这满桌的豪华料理,就知道她的确是个不缺钱的主儿。
百分之四十的忘忧粉生意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每年至少上百万金镑的利润。
圣主在上,杰瑟力特主教这辈子收过最大数额的敬奉也不过是两万金镑。那还是一名侯爵想要脱罪,忍痛拿出大部分家产白白送给教廷的结果。
他左手紧捂着心脏,跳动速度太快,杰瑟力特生怕承受不住这强烈的刺激导致自己当场昏过去。足足上百万金镑啊……说句亵渎的话:有这个数字,我能买通圣主,甚至买通更加高贵的万神之王。
文件拿在手上的感觉非常好,纸张是高档的活页笺,印刷字体优美,扉页上有艾尔普索家族的徽章,尾页上标注的公证方是撒克逊王国商业部。因为涉及转让的股份数额巨大,除了具体经办人和郡守,还增加了财政大臣的签名。
只要在空白处签个字,就是妥妥的财主。
杰瑟力特主教感觉这一切并不真实,他曾经为了金钱付出太多。想当初,从小小的初级教士一步步爬上来,历尽千辛万苦,干掉无数的竞争者,好不容易穿上这身华贵的红袍,拥有权力的同时也看到无数人的谄媚,却从未想过其中某个看似虔诚的家伙会主动奉上一大笔钱,而且数字庞大到令人难以置信。
枯瘦的手指轻轻在文件封面弹动,杰瑟力特主教努力控制着情绪,却可以听出他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颤抖:“女士,我看到了你对圣主的虔诚,还有对教廷的忠诚。我想确认一下,这份股权转让文件……是否真是出自你的意愿?”
伊丽莎白放下手中的餐具,拿起摆在桌上的丝质手帕擦了擦嘴角,她的笑容看起来就像天使,透出无限纯洁与真诚:“我父亲是一位虔诚的教徒,他告诉我,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圣主。我经历过出卖、嘲笑、厌弃,甚至仇杀。为了得到爵位,我是其他家族成员的眼中钉。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向圣主祈祷,整日整夜。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做梦都没有想到在深渊尽头出现了一缕曙光。”
杰瑟力特主教微微颔首。他与多赛特郡守私交不错,知道这位女伯爵的来历,以及家族内部的纷争。
“我得到了继承权。当我把所有觊觎爵位和家产的人从这座庄园赶出去,享受一切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一切并非是我个人努力的结果。是圣主在庇佑我,它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派来了天使,给予我一切。”
伊丽莎白眼中噙着泪水,动听的嗓音因为啜泣变得沙哑:“我必须为此做出回报,向圣主和教廷敬奉最虔诚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