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醒了整个房间里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你有好多话想要跟人讲,但是你身边没有一个人。”
“闲下来的晚上——如果你有的话,你一个人坐在车里或者走在路上,那些小巷空地上站满了跳广场舞的阿姨,一家三口并肩走在路上消食,有人牵着狗在跟周围的人聊天,每个人都很吵。”
“只有你一个人站在路上,他们都有家,只有你没有。”
辜可纳看着谭天明说:“你一个人呆在一个四壁是墙的房子内的时候,会觉得孤单吗?”
“嗯?”谭天明没有说话,他从鼻腔里反问出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辜可纳说:“我会啊。”
他说:“我在阿尔卑斯山跟朋友滑雪的时候,转了几个圈摔了几个跤,爬起身的时候周边的人都在移动在欢笑,我就觉得很生气。”
“我室友带我去看城市夜景的时候,我看到万家灯火亮在那里我也很生气。”
“他们带我去浮潜去冲浪,进水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出水的时候满耳朵的嘈杂声周围都是人但是我还是觉得就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里。”
“我年初的时候去看动物大迁移了,我看见成群的野牛朝一个方向奔跑,长颈鹿在夕阳下垂着头吃草,狮子趴在草地上休息,大象迈着沉重地步子向前走着。我就在那里看着,多奇怪啊,我在那样的景色下没想到什么波澜壮阔的生命跟自由,我竟然想到你在我十多岁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家里客厅沙发上的样子。”
辜可纳顿了顿,补充一般地说道:“我想到了你。”
辜可纳想,自己也算是去过了那么多的地方,也见过了不少人,但是他还是需要谭天明。
十分准确、十分清晰地需要着谭天明。
谭天明在门口转了个身,他看了一眼辜可纳,看辜可纳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觉得好笑。
也确实垂着眼睛笑了一下。
他从小在崎市最破、最脏的一条街长大,三岁的时候他爸爸因为吸毒过量死在了家里,警察跟拖垃圾似地把他爸的尸体从那一路溢满废水的路上拖过,五岁时候他妈在家中生产因为失血过多死在了家里,那个他不知道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孩活生生地憋死在了肚子里,他在几平方里的房间里跟两个尸体呆了好几天,直到他饿得受不了从家里爬出去想去找些能填肚子的东西。
那尸体的恶臭才被那条街上已经习惯各种臭水沟味道的人发现。
谭天明笑了一声:“你要问我馊掉了的饭吃了跟餐桌上摆着的有什么区别我倒可以跟你讲一讲。”
孤单是什么,那应该是特属于辜可纳的奢侈品。
辜可纳低头用鞋尖踢了下地面,一下想笑一下又想生气,最后传达到面上的却是面无表情。
谭天明在门边拢了拢自己的衣服,那领口开得有些大,两根锁骨十分明显。
谭天明抬起脚步慢腾腾地朝辜可纳走去,边走边道:“你若问我被人吐了口唾沫的剩饭跟没吐过的有什么差别,我可以告诉你,其实没有任何差别。”
“你若问我刀刺进别人身体里跟刺进自己身体有什么区别,我倒可以跟你讲一讲,那血都是热的,撒在身上一样烫人。”
“你若要问我快死的时候跟活着的时候是什么区别。”他走到了辜可纳身前,语气平淡没有任何起伏,“我也可以跟你讲上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