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时,常维国早就不知亡命何方,那里得知我和林熙明相爱的消息的呢?
我本已开始在脑中安排我和林熙明以后的行程,现在却又隐隐觉得,也许一切不会那么糟糕。
我和林熙明讨论着常维国的这个破绽,直至夕阳完全地沉入地底,依稀甚至找到了学生时代准备辩论时的兴致。天色已晚的时候我们躺在床上聊着天,早就不再是常维国的话题,聊的话题天南地北甚么都有,最后困顿地团进了林熙明的怀中,贴着他熨热的胸口睡去。
之后的事,是在我被收发室的小差喊去拿何毕的信的时候发生的。
收发室的小差才约莫七八年岁,精灵鬼怪,像是一个觉得地上长刺的闲不下来的小泥猴,被太阳晒得黝黑,远远看着也只有一双精神的大眼亮一些。
他一边喊我,一边叽里咕噜地说道,“今儿个收发室里来了个怪人,和先生您长得忒像,就是一脸的皱纹看着让人觉得可怖,诶,先生,那会不会是您的爹爹?”
我心底觉着好笑,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敲了下,“别瞎说。”
“先生为甚么打俺”,他摸了摸被我敲到的地方,一下子蹿得老远,对我做了个鬼脸喊道,“先生自己去收发室吧哼!俺去看看今日的公示板上有没有什么新闻,回来跟先生讲!”
我看着那小孩子蹦跳着跑远,心底却有点点不安,他说的那个怪人定是常维国。在我去取何毕信的时候等在收发室也定不会是个巧合,沉寂这么些天,终于到了这最后的时候了。
我想了想,还是返回去喊了林熙明一起。
周末的收发室总是很多人,远离故土的学生教授们在这里等着一封家书。新亭一别,家书万金,也不知道哪封信里会写着谁家窗前梅花开了呢。
走进收发室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盯着来来往往人看的常维国。他今日似乎好好收拾了一番自己,穿了一件布料劣质的正装,那日见着的时候胡乱的捋到脑后的头发今天好好地打理了一番,再加上的确相貌不凡,只是苍老异常,倒还显得有些正人君子的样子。
我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那分门别类归好的信封,低头翻找起来。余光里林熙明找了个常维国正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看上去颇为无聊,甚至从随身包里找出了——
我侧了侧身,把林熙明的动作看得更清楚些,待我看清,却真真的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家伙居然拿出了上回织了一半没织完的羊毛开衫,连个正眼都没给常维国地,自顾自得地织起了毛衣。
太过分了吧。
我看到常维国脸本就蜡黄没有血色的脸青得吓人,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们还都在上海的宅子里。我当时方才十周岁不到,总是被年长五岁的常维国欺负,林熙明身份有阻也不敢明着面针对他,就尝尝弄一些常维国全然忍受不了的举动来在父亲面前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这位先生,你这样是为何?”
林熙明正在把拿出的毛线理好收回包中,闻言抬起头,本就轮廓分明、有些冷峻的面容此时此刻更显出些冷意。
我见常维国瞪视了我们一眼,却朝着探头探脑向这边看过来的旁人叫喊道,“我可真的是忍受不了这样的龌龊之人了。”
想要看热闹的人们慢慢地靠近,常维国指着我,我甚至能看清他指甲缝里未洗净的泥渍,他继续大声说着,“你们看这常教授,长了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容,平日里教书育人也算的上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可是你们谁知道他私下底却干着和……”他皱着眉顿了一下,一副被恶心到无法说出口的模样,旁的人们忍不住起哄催促起他,看着吊足了胃口,他才再次开口,“他居然干着和兔儿爷相当的勾当!”
人群中一阵嘘声,我感觉到不善的目光探究地投射在我身上,那种目光里带着的鄙夷与嗤之以鼻像是黏腻难以甩去的粘稠液体,紧紧地附着在身上。
林熙明没有说话,这是我们的默契。
我找了个桌檐靠着,带上一点笑容看着方才取得一点优势就得意洋洋地常维国,说道,“对不起,我不认识这位先生呢,所以也不知这位先生所言何事。只是这位先生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公然血口喷人,实在是有些不妥吧。”
我又看到人群中有着我的学生,他们听言小声地窃语着,“这个人是谁啊,怎么在这个地方这样说常教授”“是啊,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我隐约听到些他们的对话,欣喜于他们对我的维护,却又有些愧疚,因为那的的确确是事实。
“哼”,常维国脸色变了变,似是不满意围观之人的反应,又说道,“大家伙自己看啊,这常维华常教授和他长兄林熙明林教授每日同进同出,你们是不是曾经还感慨过他们的兄弟之情深似海?”
有和我共事多年的联大校友深切地点了点头。
“你们可知,他们根本就不是亲兄弟!而且常维华不仅是与明面上的兄弟林熙明勾搭成奸,还与自己的学生纠缠不清!”
“什么!还和学生?!”
“谁啊。”
“不过也有可能,我看他们一同逃难、南下之时一路都是同住一张帐篷的。”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平日里也没见着常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