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不过,胃里一阵阵地翻腾。
故乡在遥远的南方。爹娘、朋友、妻儿……一切都遥不可及。横亘在地上的尸首,他们无可奈何地倒下了,死在异地他乡。
乱冢坡上响起亡魂飘渺的哀哭。
军营前方的空地上,一众军士围在一起,却无一丝声响,齐齐静默地垂手而立。空气安静到肃杀。
墨刑天低垂着头,半跪着,死死咬着下唇。
膝盖上一片湿热。鲜血像块上好的红绒毯,温柔地铺在地上,铺开在公孙崇武身下。
一片凄艳血红中崇武扭曲地躺在地上,浑身时不时痉挛地抽搐着,血沫,随着一阵阵呛咳从口中汩汩涌出,流入散乱的发丝间。
墨刑天紧紧攥着他冰冷的手,死盯着他腹部那道狰狞骇人的巨大伤口——血肉触目惊心地外翻着,被利器生生地破开躯壳,露出外流的内脏。生命也在一点点外流。
天天都在死人。这是公孙崇武亲口对墨刑天说过的。战死的人,如今终于轮到他自己。
主帅脸上老泪纵横。
手下副将的生命,换来猃狁的仓皇撤退,又是一回胜仗——带血。是他看着栽下马来被士兵们张皇失措地围着的崇武,闭目,无力地摇头:“别费事往营里抬了。”话一出口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恨死了自己明知注定的宣判。
公孙崇武的目光涣散地游移着。看向泪流满面的师父,静静地停了一会儿,又转向周围低头默立的士兵们,最后停在身边的墨刑天脸上。失血发白的双唇抖动着张合几下,挣扎着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却又旋即转为一阵痛苦的嘶咳。
“嘶……咕……咳咳!!”
“崇武、崇武……师兄!!”泪水冲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汹涌而下,墨刑天抓住公孙崇武的手拼命摇着,二十几年从未好好叫过的称呼冲破咽喉,他失声唤着,似乎下一秒,就能看到公孙崇武像往常那样,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调侃:“哎呀二黑,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嘶、咳!咳咳!!”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公孙崇武极力将头转向一边,注视着人群前双手掩口,无声号啕的小哑巴。瘦削的青年颤抖着,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跪在地上——
他伸出双手,托起公孙崇武的头,不顾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襟,轻轻地揽住他的肩膀,静静地揽进自己单薄的怀抱。
公孙崇武渐渐地平静下来。他凝神注视着青年的面孔,仿若一切痛苦都已烟消云散。双唇开启,他艰难地发出破碎的字眼:
“……少……少卿……”
“嗯。”搂抱着他的小哑巴,轻轻地应到,含着泪,朝他浅浅地微笑了一下。
白色布条在寒风里飘荡。三军挂孝。
除主帅外,上上下下的军士,人人身上都缠上了一抹肃杀的白。枪尖上、刀柄上,一条一条,干枯扭曲的树梢上也挂了白布。远远地,集群孤雁划过长空,声声啼叫。
主帅领着众人,站在乱冢坡上,将暗色的棺椁缓缓沉下——搜遍了军营的每一个角落,好容易才凑出一副棺材的木料来。几个戍边前干过木匠的士兵连夜赶工,个个用上了毕生的手艺——说什么也要让咱公孙大人体体面面地走。
若我真那么背运,死了,用不着那么麻烦地往外面送,我看那乱冢坡能天天眺望大漠,风景挺好住着也不错。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