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嗯……好久不见。”
南极千年积攒的冰川不会因为一杯滚水而尽数消融。阮承很快收敛起失态的表情,冷冷道:“这位先生,学校是封闭场所,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麻烦您出去。”
方泽坤欲言又止,踌躇不前,但他心知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他的手指不安地搭在领带扣上,紧张地开口道:“阮承,我想和你谈谈。”
阮承第一次如此持久的与方泽坤对视。方泽坤的眸色很浅,是浅褐色的,如同一碗静置着的黏腻浓稠蜂蜜,曾经轻而易举地就让阮承沉沦其中,再无法逃脱。
学校旁的一家咖啡厅里,阮承手握着陶瓷杯,与方泽坤对面而坐。咖啡浓郁的香气袅袅升起,环绕在阮承周身,阮承浑身都是紧绷着的。他不过是一时心软,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好一会儿了。
或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刚一走进咖啡厅里,阮承就感觉到腹部有些许疼痛。虽然并不严重,丝丝拉拉的,似有似无,但到底不太舒服,阮承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杯子,指尖因缺血而泛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一些,再冷静一些。
原本被强制遗忘的记忆此时却是变本加厉地翻涌而来,夹带的还有曾经身处黑夜的绝望和看不到明天的恐惧。
他不愿意再回到地狱里去。
阮承深吸一口气,方泽坤的信息素的味道还是那么熟悉,他轻声说道:“有什么要说的,就快点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回学校去。”
曾几何时,永远都是阮承在凑方泽坤的空闲时间,即使是现在,阮承还觉得极不习惯。
方泽坤把杯子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目光一直停留在阮承眼下那颗泪痣上。
“……对不起。”方泽坤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第25章
阮承低着头,手不自觉地摇晃着陶瓷杯,杯中的咖啡游荡游荡的,点点涟漪四散开来,又很快归于平静,如此周而复始,就如同他此时的内心,无法再是一个人的事,我那时候喜欢你,所以愿意为你做那些,而你不喜欢我,这本身没什么错。”
一杯咖啡很快见了底,阮承把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眼睛别开了:“其实我们是一类人,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只能看到自己在意的东西。你在意你的名利地位,我在意你。我从前的世界是黑白的,只有你身上才有绚丽的色彩,于是我费力地追逐,痛苦地挣扎,但是我现在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很精彩,有山川河流有飞禽走兽,有太多美好的东西。你也把眼界放大一些吧,广袤的世界之中,你我都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方泽坤静静地听完阮承的话,他发现阮承其实并不愚笨,他很有自己的想法与心思。
他的百依百顺,都只是源于爱。
方泽坤苦笑一声,他极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让这解释听起来不那么像卖惨:“我父亲因为肺癌去世,他的那些所谓‘至交’、‘亲人’却还趁机霸占了我家的房子,让我与母亲二人无家可归。我恨他们,但更恨那个古道热肠见谁都会拉上一把的父亲,他把辛苦工作挣来的钱捐出去大半,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愿意相信任何感情,我在我看来轻信感情,被感情支配,是懦弱的表现。”
他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剖白自己,揭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方泽坤的声音里有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
经年累月的折磨之下,他的伤口也悄然溃烂腐臭了。
方泽坤的声音如同大提琴,低沉又缓慢:“所以我才会刻意地忽略你,压抑自己的感情。”
他交叠的双手不自觉地夹紧,棱角分明的骨节更加突出起来,方泽坤沉默了片刻,坚定道:“但是现在我确定了,我爱你,阮承。”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阮承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猛然缩紧了,像是泡入了一杯高浓度的柠檬水中,酸涩之意顺着心脏的跳动、血液的循环传递到五脏六腑之内,连带着阮承的脚趾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他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久到把它当作了远在天边的奢望,连做梦都不敢去想。
阮承摇摇头,习惯性地想举起杯子,才发现杯中已经空空如也了,只有少量浅褐色的液体粘腻在了杯子的内壁上,昭示着曾经有一杯浓咖啡存在过。
他的小腹更加明显地阵痛起来,面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阮承双手撑在桌子上,好让自己好受一些。
淡黄色的灯光之下,阮承的那颗泪痣流转着淡淡的光泽,像是挂在眼底的晶亮的泪珠。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动摇了,他只知道在某一天方泽坤一家突然搬家,再无音讯,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他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痛起来,自己最痛苦的时候尚有方泽坤一家的陪伴,而方泽坤痛失父母的时候,却是孤立无助、被逼到了悬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