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生,”杜明灿轻轻叩门。
“杜先生。”年近半百的医院主人从病例中抬头,“来,过来坐。”
杜明灿推门进入,在赵医生旁边坐下。
“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是不是小艺的病情”
“杜先生,是这样的。今天小艺来找过我,跟我说了很多…”赵医生为杜明灿倒了杯水,放到他的面前,“跟小艺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们之间并不仅仅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更像是两个忘年之交… “
杜明灿点点头。
“昨天你不在的时候,我们聊了聊,以最理性的方式,聊了聊。”赵医生斟酌着措辞,害怕太过况,也是知根知底。有些事实,他怕你们承受不住,所以装作相安无事,可是我们其实都清楚,他这次死里逃生,根本就是个奇迹。我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下一次,也不能保证,如果有下一次他还会不会像这次一样,逢凶化吉,但是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他最后的日子,是在医院度过的,他会不会很惋惜?”
“您是说让我们出院?”杜明灿颤抖着声音问。
“如果以一个医生的角度,我绝对会拒绝你们出院,哪怕是昨天,在他找我之前,任何有关让他出院的想法都会被我义正辞严的拒绝,”赵医生微微有些哽咽,话语中透着浓浓的鼻音,“可是你知道吗,哪怕是作为一个临床经验数十年的医生,我对于病情的感应与了解,是永远抵不上病人的一分一毫的…”
“我曾经以为,科学是治疗病痛的唯一手段,也是最有效的手段,可是昨天我发现,我错了…小艺他现在很痛苦,真的非常痛苦,病痛的折磨,治疗的折磨,以及看不到希望的折磨,都在不停的摧残他。可是他不能跟你说,也不能跟另外那几个孩子说,如果不是认识了他这么长时间,他恐怕,连我也不能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杜明灿紧紧攥着双拳,指节泛白。
“其实现在治疗对于他来说,只是被动的维持生命体征。然而为此,他却要承受诸多治疗所带来的副作用。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样被动的拖日子,只是再把他的痛苦延长,根本无法解决本质问题。”
“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杜明灿愣了很久,继而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沙哑着嗓音问。
赵医生为难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其实昨天小艺找了我之后,我很矛盾,很为难,一方面,医生的职业操守不允许我跟你说这些,眼下他的情况,出院,实在是太危险…可是…可是那孩子年纪轻轻,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他这最后一段时间,就白白浪费在了医院里…”
杜明灿听了,愣愣的坐了很久,继而踉跄着身子站起来,冲赵医生点了点头,微微鞠躬,就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他的脑子里充斥着两种声音,在不停的周旋。
是不顾一切追求片刻的欢愉,还是按部就班死守不可期的救赎?是放弃,还是坚持?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放弃。
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钟千艺这个人,那些回忆那些爱恋那些对未来的遐想,如何安放?
杜明灿逃似的跑出了住院楼,在花园的角落里,泣不成声。
不远处他的身后,顾泽阳看着杜明灿因为低泣而抽动的身影,犹豫了好久,最终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他,轻声唤他的名字,告诉他,明灿,是我。
我在你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你却从来没有看我一眼。
杜明灿带顾泽阳去病房探望了钟千艺,他刚刚得知钟千艺生病的消息,立马飞回了国,放下行李就赶了过来。钟千艺嚷着要吃火龙果,于是喊着杜明灿去买,其实只是想单独跟顾泽阳说两句话。
钟千艺见到他很开心,指了指床边的凳子让他坐。
阔别许久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医院里,不禁让两人都有些唏嘘。顾泽阳瘪了嘴,想抱抱他,却被旁边的点滴架弄的不知如何下手,只好轻轻握了握他空着的那只手。
“小艺哥……”顾泽阳心里难过,开了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冒失鬼,这次行李没丢吧?”钟千艺揶揄他,“每次下了飞机都往医院赶,你还真是把这当家了啊。”
“你还好意思说?把这当家的我看是你吧,隔三差五的就进来住住。你也学学人杜明灿,或者学学我也成啊,壮的和头牛似的,生下来就是为了断医院财路的。不跟你似的,年老体弱,成天给医院做贡献。”
钟千艺笑他,瘦的那样的,还像牛一样,充其量就是个蜗牛。
还是个缩头蜗牛。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泽阳。”
“啊?”顾泽阳正低头给他剥桔子,闻言抬头看他一眼。
“其实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当初太不坚定,也许你和明灿都能得到幸福,我也不用像现在一样,胆怯,害怕,像是个鸵鸟一样,不敢往前走。”
“说什么呢你……”顾泽阳停下手中的动作,皱起眉头。
“我的情况其实一开始我就心里有数,所以我才不敢冒冒然开始一段感情。我就是害怕到了今天这种情况,两个人都没有办法洒脱的抽身而退。我妈走的时候……我爸有多崩溃,我很清楚。当时要不是有了我,我估计我爸都撑不了那么久……”
顾泽阳没说话,低下头忍住心里的悲伤。
“明灿是个感性的人,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样子,可是越是外表阳光灿烂,越是容易把情绪埋在心里。这些日子我看着他一天天明明憔悴不堪却还要笑着面对我的样子,我都心疼的不行……”
“小艺哥,你要坚持下去,为了明灿,你也得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