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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靠在床头,顾九狸怒目而视着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齐墨,后者身上也隐隐散发着寒气,那是暴风雨欲来的征兆。

    “叫他老子把他给我管好,没事少出来”

    吩咐完最后一句,齐墨合上电话,半天没出声。

    诡异得宁静,直到

    “我说,哎,这个女人哪里好,值得你跑到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家”

    刺耳的嘲讽从角落里响起,男人举了举包扎得太过夸张的右手,斜眼看了一眼九狸。

    齐墨冷冷扫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噤声。

    “尊敬的斯旺达子爵,我不介意把你另一只手掰折,然后给你打包回意大利,我想,你的手下应该找你找得很辛苦。”

    男子立时化身小猫咪,继续缩在角落舔伤口。

    倒是一旁的九狸竖起耳朵,啥子爵公、侯、伯、子、男,这男人年纪虽轻,爵位可倒是不低啊

    到底是贵族云集的欧洲,骑个自行车也能撞到“子爵”

    她撇嘴,抻了拦腰,想睡觉,只是腰被撞得怪疼,只能趴着睡了。

    “大哥,我这两年都累死了,你可不要出卖我啊呜呜呜”角落里那只见事态不妙,急忙出声求饶。

    有没有搞错啊,人家犯人还有放风的时间,人家政府职员还有假期,为什么他从上任以来,就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啊

    我是混黑手党的,我不是当人民公仆的他哀嚎着

    斯旺达那张脸,抽得像个风干的橘子,俊美不再。

    想他好不容易摆脱手下,趁着这初夏的风光大好,他斯旺达子爵悠哉在荷兰的浪漫之都,幻想着邂逅一个火辣大胆的美妞儿,谁知

    撞上个不会骑车的女疯子,连带着碰上冰山大堂哥

    看着自己堂弟那沮丧的样子,齐墨淡淡开口:“当初你自己说,黑手党历史悠久,基牢固,说什么也要试试,我才劝伯父早日退位,扶持你做个最年轻的欧洲教父。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为了斯旺达的颜面,齐墨改用意大利语,九狸一句也听不懂,继续趴着装死。

    这世界上有一种罪名,叫:你知道的太多了。

    所以她庆幸自己听不懂,哈哈。

    斯旺达不服气,涨红了脖子就回嘴,大少爷本暴露无遗,“大哥,你也知道,我当时那不是不懂事。谁知道,这一大家子又要吃又要喝,烦都烦死了,钱越来越不好赚,金融危机呐”

    齐墨哑然失笑,金融危机都给扯出来了,看来这小子是笃定要甩手不干了。

    他不由得冷酷地一挑眉,“你当是玩过家家知不知道你这一消失,整个欧洲的黑道全都混乱无章法,出了什么事谁给你兜着”

    斯旺达吃瘪地撇撇嘴,再不敢顶回去,只是小声嘟囔,“你不是回来了么”

    “不用想了,少来烦我,我不会给你收拾残局。”

    齐墨冰冷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仔细听听还能听出里面夹杂着的怒意。

    九狸歪着头,心道坏了,这小傻子可把齐墨给惹怒了,当即把头缩在棉被里,一点儿声也不敢出,不想做灰。

    眼尾一扫,看见九狸正在棉被里拱,他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走过去,抢过被,声音里都是薄怒不减,“老实躺好,不疼了是不是”

    斯旺达得意洋洋地冲九狸吐了吐舌头,方才的瑟瑟发抖早就在齐墨转过身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九狸火气上涌,心说臭不要脸的,你先撞我,害我还没看到好玩的就趴床上了,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你还好意思来跟我挑衅啊

    拽着齐墨的衣袖轻晃,九狸用甜的腻死人的嗓音撒娇,“亲爱的,这是谁啊”

    她说的是中文,果然,斯旺达听不懂,用疑惑的眼神在他二人之间乱扫。

    齐墨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回头看了看斯旺达,淡然道:“他是谁他就是个二道贩子低价买,高价卖,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

    九狸“哦”了一声,假意浮上一丝谄媚的笑容,冲不远处的斯旺达讨好地一挥手。

    斯旺达听是听不懂,但看他们的神情,以为齐墨不定怎么给他吹呢,颇有些自得地动动脖子,哼了一声,脸上浮现一丝红晕。

    哇哈哈,九狸暗呼,爽臭小子,叫你看不起人被咱博大深的汉语言给整懵了吧

    于是,顾九狸同志对未来的世界汉语教学充满了热切的盼望,并且对自己的身份感到极度自豪

    “我要进去,就一下下”

    “不行。”

    “就让她进去一下么,都是成年人,又不会死,真是的”

    “闭嘴,要不你马上滚回意大利。”

    红灯区,两排街路上的人熙熙攘攘,三个人站在一家ffee shop门前争执着。

    作为一名优秀青年,顾九狸别说毒品,连香烟都没吸过几口,听说这里大麻合法,连咖啡馆里都可以买得到,她兴致高昂,非要试一试不可,因为听说只沾一点是不会上瘾的。

    身边那两个正在斗嘴的,正是齐墨和他的“黑手党老大”斯旺达。

    噗,如果这样就是真正的黑道老大,那么马龙白兰度是不是把教父塑造得太完美了

    九狸摇头,皱皱眉,拔腿就走。心说我就不信甩不开你们两条尾巴,等有机会我自己再来

    两个男人飞快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跟上。要了亲命了

    夜幕降临,红灯初上,小剧场里,斯旺达脸色微红,目不斜视,不自然地松松领带。

    不是没看过live show,只是第一次和哥哥、“嫂子”来这地方,难免尴尬。

    倒是那东方女人,叽叽喳喳地好像颇兴奋,微微地仰着脸,毫不在意随手笼着散开的发,将发卡叼在嘴里,长长的项链松散地坠到口,动作间依稀可以瞄到口的白皙柔嫩的肌肤。

    他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齐墨不悦地皱起眉,瞪了他一眼,斯旺达悻悻地移开视线。

    九狸则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台上的美人儿,眼里全是兴奋的光。

    以前在s市,一听说有俱乐部叫小姐们穿上伪造的07军服进行色情表演,九狸一个敬慕,立即低下头去行礼。

    “欢迎来到我的王国。”

    斯旺达后退一步,向九狸行礼,趁她一脸错愕,吻了吻她的小手。

    86

    这里是阿姆斯特丹郊区的富人区,别墅与别墅间距离宽广,隐隐露出一截的古堡,彰显着欧洲的奢华与贵气。

    “欢迎来到我的王国。”

    斯旺达眼里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不等九狸开口,一个黑衣男子上前,恭敬地递上一只手机。

    九狸定睛一看,居然是曹澜。

    “曹澜,你这个”九狸咬牙切齿,瞪着面不改色的曹澜,“齐墨当你当兄弟,你居然出卖他”

    曹澜被她好一顿骂,居然不怒,还冲她微笑了一下,恭敬道:“九狸,你好。”

    九狸气得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无奈自己还在斯旺达的控制下,不敢乱动,她恨恨。

    这边,斯旺达接过手机,凑到耳边,慢慢浮上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在我这里,我带她到处看看。”

    他清晰地吐出一连串句子,残忍地杀死九狸心里最后一丝希望。

    九狸站在他身边,可惜听不见电话那边的声音,因此也不知道斯旺达在和谁联络。

    她只求,齐墨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至于斯旺达的目的,她想,也许单纯,也许复杂,谁知道呢

    “我看,应该是欢迎来到我的王国吧”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只是那声音好像更近一些。

    斯旺达听了,猛然回头,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难以置信。

    从别墅里走出一个男人,大步而来,身形稳健,裹挟着王者的霸气。

    九狸几乎要喜极而泣,是齐墨

    她眼一瞥,见曹澜笑得波澜不惊,原来他是故意的

    走到她跟前,齐墨掩下焦急与愤怒,了九狸微凉的脸颊,这才换上另一副表情,对上斯旺达。

    “我是否能请问阁下,我堂弟,也就是斯旺达在哪里”

    话一出口,九狸蓦地一阵,什么眼前的男人不是斯旺达那他是谁

    可怕一种恐惧浮上心头,这个男人居然能骗过这么多人,将真正的斯旺达给囚禁起来,再用他的身份接近齐墨

    不敢再想,她怒视着“斯旺达”,同样想知道真相。

    “呵呵,”他大笑,赞叹道:“不愧是齐墨。不过”

    顿了顿,他又开口,“我自认为将斯旺达学个十成十,不管是说话还是神态,本就是无懈可击,你是怎么怀疑的”

    这是个骄傲的敌人,他不相信齐墨能看出自己的破绽,宁可认为是他的侥幸。

    微微一笑,齐墨似乎猜到了他有这个疑惑,好心地解释道:“斯旺达喜好一切甜食,但是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怪癖,那就是不吃可可粉,一点儿也不吃。”

    说罢,他含义丰富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九狸。

    居然是自己那个无心的举动,那一小勺可可粉

    “斯旺达”有瞬间的错愕,然后,立即恢复了正常,微笑起来,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显得凶狠异常。

    “既然被你识破,那我只好不再演戏下去。我的话,看来你并没有往心里去,所以,我只好亲自来一趟,提醒你。”

    齐墨挑眉,没有接话,却是走向一旁的九狸,一把把她圈在怀里,双臂收紧,勒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轻松开点咳咳”九狸憋红了脸,用肘推推齐墨的腰,叫他松开点。

    稍稍松开手劲,但仍确保她在自己怀里,见她毫发无损,这才收回关切的眼神,眸色瞬间暗下来,冷眼望向面前的男人。

    “华白,有什么话,不妨照直说。我齐墨不喜欢拐弯抹角。”

    没错,这个假扮斯旺达的男人,便是许久没见的降头师华白。

    虽然他之前戴了面具,齐墨没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但能够逼真地易容,还将一个人学得如此之像,除了华白,齐墨不做他想。

    嘲讽地勾起嘴角,华白抚掌,貌似愉悦地声音抬起八度,“你能记得我,这真好。”

    一直没上话的九狸,眼神疑惑,不住地在两个人之间逡巡。

    华白是谁看上去齐墨应该认得这个人,那,自己为什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还有,他为什么阳怪气,周身都透着古怪和冰冷为什么要冒名顶替

    无数个问号浮上心头,特别是感受到齐墨手心里传来的紧张和凉意,九狸越发害怕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她能够亲自感受到齐墨的恐惧

    咬咬牙,齐墨开口,“华白,我和你无冤无仇,不明白你为何咄咄逼人”

    华白扬手,懒懒做了一个叫停的手势,打断他,“你下岛之前,我好心提醒过你,不是你死,就是她死。既然你舍不得她死,那么你死,我也可以接受。”

    齐墨低下头,和九狸飞快地对视一眼,却没有开口。

    倒是九狸皱着眉,借机上话,大声用汉语冲华白喊着:“喂,你能听懂中国话不”

    华白哪料到被这么一问,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九狸松了一口气,心说这下好了,免得用英语骂人占下风。

    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说不好英语,反而是更难学的德语好一点儿。

    挣开齐墨的怀抱,她三步两步站在两个男人中间,抱着手臂怒道:“我说你,男不男女不女阳怪气的,跑这来拆散我们想干啥你不说我也知道,像你这样软绵绵的男人,就喜欢我们家高大威武的齐墨这样的男人,想搞同恋bl是很美好,但是你想占我的男人,我还不同意咧明白没”

    没等她说完,齐墨一把把她拽回来,要知道华白可不是吃干饭的,九狸不晓得他的厉害,但齐墨知道。

    “拉我干什么”九狸不乐意,甩开齐墨,嘟嘟囔囔地站好,退在一旁,用邪恶的小眼神瞪着华白。

    完全处于震惊和崩溃的华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他才抬手揉揉额角,头痛万分,无比恼怒地看着齐墨,“这样的女人你也肯要”

    九狸斜眼,不语。

    齐墨露出一个含义深远的笑容,将手搭在她肩上,“所以,华白先生错爱了。”

    华白眼中一凛,杀意立显,他周遭好似立刻降温了好几度。

    那是一种因为被人看出内心而产生的恐惧和怒意。

    就在九狸以为,他们要继续僵持不下的时候,华白突然出手了

    他快如闪电,九狸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觉得喉咙一痛,想叫也叫不出

    与此同时,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儿的齐墨,急急上前,伸手想拦在九狸前面。

    却终是慢了一步,华白的快,难以防备,难以抵挡,就在他生生捏住九狸喉咙的同时,一道蓝汪汪的影子“嗖”的一声,也盘上齐墨的颈子

    “你可以反抗,如果你不想活的话。”华白手上使劲,话却是对着齐墨说的。

    果然,齐墨没有妄动,因为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脖子上那抹凉意来自于一条蓝色的细长小蛇,是华白随身携带的毒物,他上次在岛上亲眼见过的。

    周围的黑衣人早在齐墨出现的那一刻,就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

    齐墨举了一下手,示意手下,没有他的指令,绝不能出手。

    “咳咳”随着他左手的收紧,九狸顿觉呼吸困难,猛咳一阵,嗓子里似被火燎过。

    “我不动,你要干什么”齐墨眼睛盯着那蓝色的、吐着芯子的小蛇,身上一阵恶寒。

    华白提着九狸,犹如提着一只待宰的羔羊,慢慢走近齐墨。

    “你们上过床了,是吧。”

    他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齐墨和垂死挣扎的九狸俱是一愣。

    齐墨犹豫了一下,点头,心上蓦地想到一种可能,顿时觉得如五雷轰顶。

    难道

    像是猜到了他的怀疑,华白将九狸往他身前一递,冰冷中夹杂着愠怒的声音,“你自己干的,自己看清楚”

    “啊咳咳咳”

    已经有些窒息的九狸被他掐得有些翻白眼,猛地被他松开,弯下腰就是痛苦的猛咳。

    齐墨仍旧不敢乱动,那小蛇似乎已经不耐烦起来,不断用小小的眼睛瞪着他,蛇信子一吐一吐。

    “顾九狸,如果有一天,你影响了我的判断,那么别怨恨我无情,我会牺牲你”

    齐墨的话言犹在耳,九狸咳得抬不起身子,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这是他从欧洲回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甚至连她与卿禾的事,他都大度地只字未提。

    只有这么一句。

    现在,也许就是应验这句话的时候了

    心里一下抽痛,却不是寻常意义的那种伤心,她知道,他担负着太多人的生死。

    下巴一痛,原来华白见齐墨没有动作,快了一步捏住九狸,强迫她抬头。

    齐墨细细打量着九狸的脸,目光温柔了些,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嘴上不断审视着。

    忽然,他的一双鹰眼死死盯在她因剧烈咳嗽而蓄满泪水的眼,难以置信地重新看了几眼,这才颤抖着声音开口:“华白,你”

    似乎很满意他的发现,华白微笑起来,摊开两手,无辜地回答:“谁让你一回来就和她做爱呢这原本是应该你承受的结果,结果现在,成了她。”

    听不懂他们俩的哑谜,九狸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用背面的镜面照着自己的脸。

    没有任何不同和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