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想了想方才那个被祁夜桥明显转移话题的沉重问题,忍了他对自己的某个称呼,哦了一声。
田埂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清冷的夜风吹散乌云,露出墨蓝色的天边和深埋其中灯火般闪耀的粒粒繁星。
“我后面几天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照顾好自己。”祁夜桥率先打破沉默。
夏辰没应,闭着眼睛皱了皱眉。祁夜桥稍稍回头,顿感失笑——看来是真累啊,一没说话就睡着了。
他嘴角勾着,笑意直到走到家门口前都没落下。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多钟,四周蛙鸣时隐时现。
刚掏出钥匙,祁夜桥嘴角的笑意突然一冷,他看了看明显被人打开过的门锁,轻轻推门进去,又不动声色将门反锁。
再抬头时他的眉目已经完全冰冷下来。
就见四墙之壁中,左边的房子漆黑无人,气息冰冷,显然主人已未归多时。反之右边的房子却灯火通明,透过窗子隐约瞧见里边人影走动,电视屏幕频繁跳转。
祁夜桥:“……”
不请自来到这种地步,某家人也算刷新了他观念中的无耻界下限。
大约了解夏辰家里之前的事,祁夜桥并没有立刻破门而入,而是先将夏辰背进自己家,放下人后,他扭扭头,捏了两下僵硬的肩背肌肉,见夏辰挠挠肚皮又睡了过去,他无声笑了笑,转身朝隔壁走。
夏大伯已经几次向门口张望,看电视也没能安心看。
“别望了,回来就回来,他还能把咱们赶出去不成。”夏伯母嗔怪,手中的遥控器却按的更频繁,“老大老二都睡了,待会儿小辰回来你好声好气说一下就是,咱们来家里做客,他大哥大姐累了顺便就在这儿睡了,看你那坐不得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里有鬼还是咋的呢。”
“可不就是心里有鬼吗。”一道陌生的嗓音忽然响起,夫妻俩登时被吓了个结实,瞪了瞪眼睛,夏大伯才转头道:“谁?!”
祁夜桥施施然带上门,懒懒喊了一声:“夏叔。”
“你是……”时隔数年,夏大伯第一时间完全认不出面前的人,还是夏伯母的一声喊提醒了他,夏伯母惊讶地看着来人,说道:“这不是……小祁?你当兵回来啦?”
满海镇姓祁的只有一家,夏大伯总算想起来小时候经常带着夏辰恐吓自家孩子、上大学后突然去参军的祁家小子。
本想露出笑来,突然回忆起祁夜桥刚才说的话,夏大伯笑意顿滞,一时间脸僵得古怪。
夏伯母见状赶紧掐了他一把。
“哟,是小祁啊!参军几年,瞧你这模样变的,叔年纪大了,一时都没看出来。”夏大伯回神,整好脸色,对着祁夜桥就是上下好一番打量,哎哟哎哟地赞赏:“哎呀你这小子,当兵就是不一样,瞧瞧,气质都变了,挺拔有气势,真让人看不出来,更有出息了啊。”
夏伯母笑道:“人也更俊了,我看你这一回来,恐怕咱镇上好多姑娘都该羞了。”
祁夜桥就笑笑不说话。
夏伯母一见随口一句话似乎有料,顿时张嘴接着说了下去:“话说小祁呀,谈女朋友了没?没谈的话这样,婶儿明天就去给你介绍介绍,照你这条件,婶儿保证给你谈来个美人坯子。”
“我不着急。”祁夜桥说,“不过谈的对象已经有了,最近正追人呢,不麻烦婶儿了。”
“是吗。那姑娘好不好追,不好追的话回来婶儿给你介绍,不是有句话说的,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凭你现在的条件……”
“行了行了,小祁都没慌着谈人,你跟着瞎搅和啥。”夏大伯打断夏伯母的滔滔不绝,“妇人嘴碎的,看你电视去。”
“我又没说错。”夏伯母咂咂嘴,见祁夜桥不为所动,管闲事的心思也淡了,转身过去看电视。
“还没说,小祁你怎么来了?”夏大伯笑着问,“来,坐坐。”
祁夜桥没动,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如铁枪般挺拔地立在门口,看着终于问到重点的夏大伯,他毫不客气道:“白天我跟小辰一起去地里收草,刚回到家饭也没吃上一口,小辰就累得睡着了,进门看见灯亮着,我差点儿以为家里进贼,拎着刀就进来了,没想到夏叔在呢。”
“今天小辰不在,家里也没个人做饭,这大半夜的,想必叔婶儿也是吃了才过来的,不过小辰着实太累,房间没收拾,没办法接待你们了。夜路茫茫,回去的路不好走,趁天色没晚到看不见脚,叔婶儿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祁夜桥对上夏大伯懵逼后渐渐难看的脸色,嘴角微勾,“敞开了说,叔婶儿以前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吧,小辰不说,是因为顾及你们颜面,闹大了不好看的是你们。可我不一样,当年追着你们儿子揍的事我没少干,叔清楚我直来直往的性格,别的不谈,进房间揪两个人扔出去的事情我在军队驾轻就熟,别逼我亲自动手。喏,门在这儿,不送了叔。”
镜(四)
这话说的难听,但祁夜桥自认做得留有余地。
他生平最讨厌麻烦,能挑明解决的事情从不遮遮噎噎,就像实验体失控的消息传出后他当机立断反了研究所,几炮下去炸飞实验楼,为的就是以防最后自己还要出动更多的兵力去拯救世界。夏家的事,虽然摊开了讲往后见面多少尴尬,但让夏大伯几人愧于再踏进现下的门槛,快刀斩乱麻,有些时不时戳进心脏的尖刺才能从此在心底彻底拔除。
心里没了隔应,说不定夏辰就答应他谈谈了呢。
“是小辰让你这么说的?”夏大伯憋着气道,好歹没在外人面前直接翻了脸色,“你把他叫来,我们自己跟他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