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方才上堂前,在牢中你也早已认供,如今只要画押便成。”知县得意于自己的推断,笑著对一旁衙役命令道,“拿来让他画押。”
堂下跪著的人犯一语不发,静静地望向衙役端来的纸笔,与上头的罪名。
“老板……”本是宁静观审的县民中,一人出声唤著,是阿丙。他长于布庄,与官府勾结一事,他当是看在眼里,但杀人如此赔本的买卖,他却不认为老板会做。
犯人微微回头,还不及对上他视线,又垂下眼来。
良久亦不见其有动作,知县不耐地击案,“还不快画!”
犯人一震,凌乱的发盖去他表情,抖著手执起笔。
“在拖拖拉拉个什么劲!”知县甩开惊堂木,严令道,“来人!”
两名衙役称是,上前来按住犯人握笔的手,往下压去。
犯人并无反抗,松软的手任凭摆布。
然,就在笔落于状纸之前,先沾上了一只鞋。
“你──”犯人呆愣地抬头,映入眼中的是一袭硬紫长袍,盘龙飞凤的蚕丝精绣,若非近看,难以瞧清。
一出神,手已抚上。
男子挑眉,将脚下之物踩烂踢开,顺势也避开他的触碰。
“蔺先生你──”知县震惊立起,不明究理,却恼羞成怒地拍案,“扰乱办案,你是何居心?!”
“不敢,大人言重了,”男子扯开笑,语气中有三分揶揄,“只是不愿见大人背上逼供之罪名罢了。”
余光瞥见堂外一阵喧嚣,知县以惊堂木使力敲了案面多回,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本官办案,这简直是藐视公堂!”
“办案讲求真凭实据。”男子提醒著。至于他质疑跟藐视之物,这世上多不胜数。
“证据?方才本官说的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大人一非事主,二非苦主,更不是人证。大人方才说的,只是妄自臆断,不足为证。”
知县被他一席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分明是男子与智者给他的方向与证据,事到如今为何又拆他台阶?他一切都是照著智者说的去调查,查贪污、查金钱的去向,是不会出错的……
“大人方才说他手上的伤是砍杀金师爷时留下的,是行凶的证明,”那慵懒的声音说著,他弯下身执起犯人的手,那犯人双手十指已是血肉模糊,就算曾有伤也早已看不清了。“唔……我现在见来,只见到上过夹棍的伤痕……人体之痕迹亦能为呈堂证供,毁者,与毁证灭尸同罪而论──大人,你该不会忘了大燕律例中,有这么一条吧。”
“你──”
“再者,初次升堂前行私审已是有违法则,私审用刑后迫使犯人于堂上画押,这怎么看都是屈打成招呀,大人。”
“大胆刁民!本官本敬你略懂断狱,谁知你屡犯造次,藐视公堂不说,还在此妖言惑众,”堂外已是一阵骚动,知县忿怒发抖,击案咆哮道,“来人,给我拿下!”
“是!”两方衙役领命,手持长板朝男子而来。
“唉,真是不风光的场面……”男子自言自语,从袖中掏出一物,亮于众人面前。
衙役见之停下脚步。
知县却未看清,仍是盛怒之中,又敲案,“还等什么,快给我拿下!”
“早就说要打块金的……”在平时,他是极不愿被人碰触的,只是此刻,似乎是不可抗拒。眯细的眼落在手中之物,男子嘀咕几句,这时,衙役们的长板已扣住他脚,伸手要将他制服于地。
霎时,一把剑划风刺来,退了一方衙役,射向堂上,穿过知县长背椅上的镂空雕饰。剑是未出鞘,靠著其主人内力,依然是猛烈无比,将穿透的椅背向后钉于墙上。
还不及闪避的知县也向后仰去,双脚离了地,困于倾斜的椅上。
才不过眨眼功夫,一道白影窜进,挥开了男子身边的闲杂人等,一个翻身大剌剌落于堂案之上。
飘逸的白衣落定,众人才得以见到他面目,正是那俊美少年。
细腻雕琢的脸上英眉冷凝,清澈黑瞳扫了椅上挣扎之人一眼,右手连剑带鞘收回,顺势以剑尾赏了他一个巴子,另一手将其拎起,单脚轻点。在那倾斜的椅子摇摆降至原先位置时,他落身于堂下方才男子所站之处。
县堂里外人人张口无言,双眼离不开少年的俐落身手与出尘容貌,顿时鸦雀无声。
少年斜了手中所拎、正瞪著自己的知县一眼,以剑柄推去他头上乌纱。
“白河,足矣。”不知何时,男子已立于堂上大位。他手中仍是早先亮出之物,只是如今众人才有机会看清。
那是一方墨黑铁牌……正确来说,是玄铁牌。
较男子掌略大,其上阳刻精雕团龙图腾,栩栩如生。团龙潜伏,正养精蓄锐,其包裹庇护的中央是一凸起的同心圆,圆上篆书国号──燕。
到此,知县瞠目结舌,知了男子身份,亦知自己冒犯了他会有什么下场。
公门中人,无人不识得那块团龙玄铁牌,一生,却难见它一回。
一旦见之,便是藏于大燕国主麾下黑影处的使者执行天罚,必要有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知县眼中充满著恐惧与敬畏,吞了口口水。
无需看那牌背面,映在公门众人脑中的,是其上阴刻细雕、却如镜中倒影的团龙国印,及篆书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