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您的眼角膜情况恶化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亚尔维斯忧心忡忡的在病历上又记了一笔,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对面那个脾气暴躁的病人,“再这样下去,我的意见是,您还是考虑一下移植手术吧。”
斑目光一冷,示意他说下去。
亚尔维斯咽了口唾沫,额间沁出冷汗:“看得出来,您很看重您的眼睛。事实上,没有人不看重自己的眼睛。虽然移植有一定风险,但总好过彻底失明。而且……而且,合适您的眼角膜,其实并不难找。”
“你已经找到了?”斑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我是您弟弟过去的主治医师,手头还有他的体检报告。如果他还在的话,你们作为兄弟,他的眼角膜用来移植是再合适不过的,可惜……”亚尔维斯低声开口,在看到斑脸色一沉后,赶紧加快了语速说了下去,“您之前和我提过关于您侄子的眼睛的手术,我这里也存了他的相关数据,”说着,他翻找出了另一份文件,推到斑的面前,“我分析过了,您侄子的眼角膜,也能与您相匹配。”
斑并没有伸手拿起那份文件,只皱起眉:“我是让你治他的眼睛,不是让你打他眼角膜的主意。”
“可是您的眼睛情况更让人担忧。”亚尔维斯谨小慎微的辩解着,一边注意着斑的表情变化,“说实话,您的眼睛很特殊,恐怕只能在血亲中寻找眼角膜移植对象,而您的侄子的眼角膜,正好有很高的兼容性。”
“开药方。”斑似乎失去了耐心,径直打断了他。
“您是说……”
“眼角膜移植这种事情不必提了。我现在服的药已经起不了多大效果,你再开些别的药。”斑淡淡的开口。
“可是单靠药物抑制,也只是……”
“亚尔维斯,你是要反驳我?”
“不敢。”医生重重的叹了口气,扯过一张便笺,龙飞凤舞的写下一张处方,“只是作为一个医生,我为自己对您的病症无能为力感到内疚。”
斑拿过那张处方看了眼:“这双眼睛还能用多久?”
“如果您好生休养,仔细调理,也许能坚持过今年冬天;但如果您不调整生活习惯,让眼睛得到良好的休息的话,恐怕也就只有两个月或者更短的时间了。”
“倒是比我想的要久。”斑若无其事的站起身,留下平静的话语,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亚尔维斯,“有些话不需要我再嘱咐了吧。”
“替病人保密,是医生的基本职业道德。”亚尔维斯知趣的回答。
第十八章
le roule noir的内室一如既往暗无天日,只剩一点烛火照明,一只不知从何处飞进来的蛾子扑朔着翅膀,试探性的接近那一点火光,翅膀上细微的绒毛都被照得纤毫毕现,像是一层淡淡的光晕。它仿佛本身并不具备生命,只是被烛光的那一点温暖所牵引,行尸走肉的辗转,最后不自知的靠上去,直到火光焚尽一切麻木,它才展露出一个活着的生物应有的挣扎。
带土掸去落在书页上的灰烬,草草将最后一页资料摘录完毕,看向坐在台前发呆的绝,一挑眉:“想什么呢你?”
绝依旧没有回过神,只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目光空洞而悠远。
“绝?”带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恩?”绝这时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四下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是带土在叫他,“怎么了?你已经把账目统计完了?”
带土啧了一声,狐疑的看着他:“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我叔最近也神叨叨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还说我,最近神出鬼没的明明是你吧。”绝慢吞吞的站起身,拿起他写完的资料,往对应的书架走去,“这些你昨天就该抄完的,结果一天没见你人影,你也不怕大人知道了收拾你。”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带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替我瞒过着一截,回头我给你带新鲜的喉骨,保你嚼个痛快。”
绝放好书,叹了口气,又慢悠悠的踱步到桌前,把快燃尽的白蜡烛换掉:“这些年我帮你瞒的事还少吗?当年大人考察你政治经济学还是我给你递的小抄。你说你,明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想要瞒这瞒那的,大人估计早就知道了。”
“这件事情可不能让他知道。”带土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绝转头看了他一眼:“我可要提醒你,千万别做什么对大人不利的事情,不然没人保得了你。”
带土撇了撇嘴角,拿起墙上的面具,擦了擦上面沾的灰尘:“胡说什么呢,我这条命是我叔给的,如果不是他把我从东方区带出来,如果不是他把我从战场上捡回来……虽然跟着他算是一条路黑到底,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把面具戴上,遮去带了伤痕的脸,“有些事不让他知道,也是省得他操心。从前我总觉得他和千手柱间那档子事太荒唐,但是现在想想……”
他没有再说下去,披了外套,拉开门,走进一天夜色之中。
他走出去很久,绝依旧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直到手上的蜡烛滴落蜡油烫了手,这才回过神。
门口像是从墙上长出的街灯上停了只乌鸦,在听到开门的动静后尖利的叫了两声扑棱棱的飞走,渐渐融入暗沉的夜色。带土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出头,比之前掐算的晚了几分钟。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他撩起兜帽罩了头,沿着街道迈开脚步。
此时街上已经什么人迹,街头一个流浪汉与醉鬼叼着廉价的雪茄赌着牌,烟头的火光忽明忽灭。带土快步从他们旁边走过,却没注意到那个醉鬼在他走过去以后,抬起头确认了他的赶路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