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道:“方公子可愿听一听这栋楼中,许多年前发生的些许微末小事?”
方思明帮他重新斟满,道:“求之不得。”
月白舌尖扫过嘴唇,再一次一口饮尽。他挑着唇角笑,声音清冷而平静。他捏着酒杯,一杯,两杯,三杯……说一段故事吞一口烈酒。
故事尽了已然到了第六杯。月白方吞下喉咙,火辣辣的滋味灼烧着胸口时,莲妈妈回来了。她又是回礼又是道歉,说着自己的难处,又夸了琵琶姑娘的好处。月白晓得那个人不愿见他。
方思明面对陪笑的莲妈妈,唇侧一勾,却是个极其冷漠的弧度。莲妈妈见过数不清的达官显贵,一把年纪也早已学会了波澜不惊。然而方思明尸山血海里磨出的血气冷意又哪里是她可以抵御的,当即吓得一个哆嗦,说不出话来。
“姑苏南冉姑娘姿容倾城艳名远扬,一手琵琶精绝天下。不知道多少贵族公子趋之若鹜,多少富商侠客一掷千金。这等人物身后自有无数人为她撑腰。想要见她一面何止千难万难。只是……”方思明指尖有节奏的扣着桌面,月白按住方思明的手背,道:“只是可惜了。天色晚了,我便不等了。我们回去吧。”
方思明近乎要溢出的锐利倏然沉静,他面无表情的望向月白。月白对着他笑:“原来觉得是该见见的,你陪着,我便觉得我许是能来。可你来了,你坐在这里,我又觉得见或不见着实没那般重要。说白了,不过是年少痴愚。脚下的这块地,你见了,来了,便足够了。”
说这些话月白并没有避讳莲妈妈,莲妈妈这些年什么情状没见过,她低着头当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不知道。
方思明的眉骨略深,他压着眉峰的时候便显得格外冰冷难以亲近。他蹙着眉不言。
月白将果仁包进手帕中藏进怀里。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来放进莲妈妈的手中,莲妈妈连连拒绝。这人来得古怪,她哪能轻易收他这么多的钱财,还不知道是祸是福呢。
月白见她不收便随手放到了桌上,温声道:“莲姨,这些您放心收,欠南姨的我还了。告辞。”
莲妈妈一愣,抬头望去是月白拉着方思明离开的背影,清瘦隽秀。她脑中闪过月白的方才的话语,下意识的喊道:“小畜……”
月白回过头,面容清淡眼眸似水,他勾起唇,道:“鄙姓方,名月白。”
莲妈妈瞬时哑然,直至下头有人高声唤她,她才猛然回神。
提步匆忙要走又忽而想起桌上大额的银票急急忙忙的退回来塞进袖子里。谁能想到,当初楼里无人看得起狗都能踩两脚的小杂种竟能长成这般模样。
不是被卖到小官馆去了么,按理说便是过上了好日子,那也是运气好遇见了好客人。可方才两人的相处绝不是恩客同小官儿的关系。小官馆儿也教养不出她方才所见的那个人。
唉,罢了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那小孩儿过得什么日子又同她有什么关系。只要不给她惹来麻烦,她才不在意。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
月白与方思明二人出了花街,溜溜达达的也没个目的,就只是往前走。一路上唯有月白落在地上的脚步声与稀碎的果仁儿碎开的声音。
月白含着瓜子不说话,方思明落后他半步,足足有一盏茶时间的沉默。
方思明闭了闭眼睛,眉峰一松,又是一个温柔的方公子。
“方某竟不知何时小大夫同方某成了本家?”
街边的红灯笼灯火有些许黯淡了,隔壁街道是红红火火的闹市,孩子的笑声不断绝的顺着风刮过树梢撞进人的耳朵里。月白在一家早早关门的酒肆前停下了脚步。
他偏头望着方思明:“方公子便只问这个?我以为你会问我少时恩义沉重,我如何就拿一沓银票就全数打发。明明就那一点点就是我那段人生中唯一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