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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姑娘不讳言,可客人们听了却不免唏嘘,这掌柜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干有才干,倒真是可惜了是个哑巴,而且脸上那块纹身确是凶了点——那又是怎么来的?

    红姑娘一边剥酒鬼花生米一边咯咯地笑着答道:你们不知道啊,我们家福哑子以前可是个战无不胜的大侯爷,文成武功无所不能,上天下海,那统统小事儿,一巴掌下来能拍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好像这样——说着这美姑娘随手摸了挂在一边的菜牌,pia一下吧桌面上剥好了的一个个红通通的花生米拍得宽衣解带,露出雪白雪白的肉来。

    众人看她笑都看傻了,心想这妞儿鬼儿灵的,小狐狸精一样,没一句正经话。

    红狐笑得千娇百媚:姑奶奶可从不打诳言。

    然后把被拍得落花流水梨花带雨的花生米扫到个青花瓷官窑盏里往伙计手上一推道:笑傻了啊你,还不给送上楼去喂掌柜。

    鸿福客栈的老伙计都知道红姑娘主外,看起来天天忙得很,然而真正忙的却是福掌柜,亏得他能干,账目一眼过去哪清哪猫腻直接出来了,谈生意时带着红姑娘,红姑娘只要看看他嘴唇,把他的话复述出来就算完事,背后的筹划都是掌柜。倘单是这些,他们掌柜这么能干也倒是忙不到哪儿去,只是客栈常常会接收照应一些看起来一脸凶相奇装异服的异境蛮子,一年下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仅一点儿毛利都没有还要倒贴不少钱。但十几年来,这倒反像是福掌柜的本职了。

    这端花生米上去的伙计是对街当铺里溜过来看红姑娘的,正好给抓了去跑腿,推了门,正对上掌柜的桌案,福掌柜今天倒是早早查完了帐,偷得浮生半日闲地在翻着一本古书。

    伙计不敢吵他,只端了盘子放在桌案上,掌柜用手指在桌案上磕了磕,算是和他说谢了。伙计忍不住多看了掌柜一眼,心里想道这世道真没天理,掌柜长得这样俊都娶不到老婆。

    察觉到那伙计的目光,掌柜放下本子,抬眼看向他,算是在问有什么事情要报告了。

    伙计被年轻俊俏掌柜看得脸微微一红,心想总不能说我想看就看吧,舌头一下子打了结,所幸脑子没有打结,他忽然想到前几日的一件事情便向掌柜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前几日铺子里来了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带了件物事要典当,小的倒也看不出那物事有甚么值钱的——就一把前朝常见的扇子,但是当值的宋师傅看了那物事后就说‘有趣’‘有趣’,小的凑上去一看,确实是‘有趣’。”

    福掌柜听他说话不利索,一味地在卖关子,便不悦地皱了皱眉。

    伙计便连忙道:“那丫鬟说这扇子是从她祖奶奶珍藏在匣子里的物事,大约是八十年前的老东西了,而她祖奶奶以前曾做过大官宦的小妾,门庭衰頹后卷了不少细软嫁给我她祖爷爷,这东西虽看似寻常,说不准是哪个前朝王孙的真迹。小的看见宋师傅看了扇面题字后笑,便也凑上去看……”

    说到这儿后,伙计眉飞色舞起来:“小的问宋师傅你笑什么,宋师傅指着扇子上的字笑着说这字怎地看起来那么像我们福掌柜的啊。小的也就乐了,真没有想到八十年前真有个贵人也写了和福掌柜那么像的一手字哈哈哈哈……”

    伙计脸上的笑忽然凝住了,因为他看到福掌柜的面色唰地一下白了。

    福掌柜提了笔,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字:速去寻来!

    那伙计从未见掌柜如此失态,心下惊诧,便速去寻了那扇子,还好那物事看起来价贱,暂时还未有买主,便急急寻来送上。

    掌柜取了装扇子的盒子,打发他出门,便关上了门。

    伙计看掌柜面色凝重,如临大敌,心下甚是惊奇,便暂侯在掌柜门外,也不出声。

    忽然他听得屋子里一阵噼里啪啦地响,好似有人把整张桌给掀了,他一急便去拍门,门已然锁了,他喊了“福掌柜”,屋子里回应他的确实一阵嘶哑的悲怆的笑声,像给人捏着脖子,一阵盛一阵衰,连气也都提不上地抽搐着癫狂地笑着。

    尔后是沉抑的喘息和咳嗽的声音,凄怆得有些恐怖。

    伙计忽然想起红姑娘说掌柜有哮喘的病根儿,一下子也就顾不上那么多,大声呼喊楼下的人,大伙蜂拥上来,砸了门,只见房内一片狼藉,满地的白纸,文房四宝碎了一地,福掌柜已经倒在地上,手上攥了那把扇子,只是扇面已经是一片血色,触目惊心。

    扇面旁边是一张风干了的红枫,红色已然淡去,脉络清晰美好,正是掌柜平日用来充当书签的那一叶。

    第十五章 白云深处有人家

    自福掌柜破天荒地病了几日,他住那院的门槛几乎被来探病的人踏平,一旁照顾的红姑娘看这势头已经是扰民了,于是推了门冲着院外一拨拨的老乡吼了一嗓道:“侯爷没事儿,你们这样一群群地往里涌,乌烟瘴气,敢情是来奔丧啊!”

    拂樱听红狐在外面一嗓子下来,便没了动静,却也不听见有人走,披了衣,坐起身来,凑到窗边,从缝隙里看着院子里外安然坐了一地的人,那些人中有他以前的老部下,大多却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佛狱平民,想是着数十年来在他帮助下陆陆续续在苦境安家扎根的。

    他看着外面等着的人,便越发觉得当初所幸在噬魂囚里熬了下来,他还记得当初红狐把他从牢里捞出来时说的那话:“逃吧,能多活一个是一个……只要活着,就总能再做点什么。”

    他听着红狐在外面无计可施地跺脚,伸手取了旁边的梳子,把自己打理了一番,然后穿戴齐整,走出门去,引起一片欢欣之声。

    春阳下的拂樱,虽再没有凯旋侯的煞气,却已然从容。

    打发佛狱众人回家,拂樱回到屋里坐定,红狐看他精神又开始不济起来,便知道那在噬魂囚里落下的病根还在折腾他,给他倒了杯热茶,送到手上,看他喝下稍稍安定,才小心翼翼地道:“这么多年都没再反复,怎么又犯了?”

    拂樱向她摆手,表示他无恙,红狐瞅着他表情上微妙的变化,便试探道:“所以是……心病?”

    拂樱斜眼瞥了旁边的那染血的扇子,算是回应。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红狐把那二句诗又念了一遍,然后抬起眼来道,“马革裹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