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张佳乐问这少年名姓,又问,你要不要做我副官?
——却原来世事更替,逝水不息。日月逝焉,时不我予。
冬日休沐时候他回家去。小学究变成了秀才,村长拄上了拐棍,见到他很高兴,预备的宴席里面用了足足八只大雁。张佳乐说不嫌我打大雁了?
秀才笑,你这一走,大雁可太多了。
张佳乐吃过饭照例骑马出去转。他常去打猎的村边水泽依然是昔时模样,他走一停,望见天上远远有一对大雁飞过,他下意识抽弓,手在箭匣上摸了一下,还是放下。
大雁虽多,未带得只字片语。
张佳乐想,古诗误人。
六
张佳乐云州兵马司干了数年,也要上京述职。他并邹远唐昊两人打点行囊奔赴京城,一路上晓行暮宿,走了大约三个月,总算到了。京师毕竟又与别处不同,相比之下州城都是小巫见大巫,街上摩肩接踵、行人如织。三只从小地方来的土包子牵着马戳在帝都街头,一时挪不动步,最后还是张佳乐咳嗽一声,说,先去兵部。
好在衙门前面总是冷清。张佳乐还算顺利地找到地头。里面小吏将他名字从厚重簿册里翻出来,说云州呀,知道知道。你先寻个地方住下,过几日尚书回来了,自然有安排。
张佳乐点头,又犹豫一晌,说:有件事情,请问一下。
小吏说:将军请讲。
张佳乐说:之前云州兵马司的孙哲平将军,目下可在京城?
小吏倒也极晓人事,略一想,道:孙将军回来之后先在兵部挂职,不及一年,便为镇西王延揽去做了教习,只怕目下不在京师。不过,他家便在某某街,张将军若寻旧友,过门一望,也是极便利的。
张佳乐哦了一声。
将一应剩下交割手续办了,张佳乐出门,看见一个邹远一个唐昊正杵在门口,门神似的等他。张佳乐心里压着的话在嘴边转来转去,最后道:先找家客栈吧。
安顿下来之后,两个小的便出门撒欢,整日不着客栈。张佳乐自己一个人在街头转,转了两天才发现自己都是围绕某街做圆周运动,心里唾弃自己一把,直奔孙府而去。
不出所料,孙哲平果然不在。偌大府邸只有两三个老家人看门,道将军随镇西王去后也无音信。
张佳乐想,真是个不着调的。
他告辞出来,慢悠悠地骑着马往客栈走。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偏偏他一个人离群孤雁也似,像是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从那里去。张佳乐心里将孙哲平名字念了三遍,然后想,这没兄弟情谊的,以后再也不找他了。
七
隔了数日兵部调令出去,按着同籍不可同地为官的旧例,将张佳乐调去青州一路——不过那边富庶过于云州,虽然降职,却也算是落了实缺。邹远唐昊哪想得到竟然同去不同归,都有些手足无措。张佳乐说你们慌什么?现下又不打仗,回去没我管着,岂不是好。
调令下得既急,三人便在京城分道扬镳。张佳乐素来轻装简行,虽然这般走马上任略显朴素,他也浑然不在意,就这么一人一骑去了山东。若是碰见那往钱眼里钻的,碰上张佳乐这种不知道“孝敬”为何物的,只怕要给不少小鞋穿。所幸青州兵马司是素有廉名的韩文清,知道张佳乐曾在云州立下不少功劳,现今降职来自己这边做了副将,也十分尊重。
张佳乐在青州一面履行公务,一面好吃好睡,三月下来,居然腰上宽了一寸。
他向军师张新杰抱怨。张新杰以为他夸赞厨子,道:府中厨子,均是我高薪聘来。如何,张将军吃得满意?
张佳乐上下打量张新杰——这人还是个书生身量,真不知道每顿两碗面条吃去哪里。张新杰想一想,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于是这日吃完饭张佳乐就被张新杰拉去散步了,才发现张新杰走路甚快,险些跟不上。俩人从青州兵马司院子出来,一路在州城里走,直直走到城门那边。张新杰正解释每日走到这边再折返回去时候,张佳乐站在那里,全然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