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任谁都想不到,胤祯亲自进攻稷下城的一战,会是用这样的形式展开,大魔神王并不使用天魔功,而是以自己的魔法与敌人战斗,甚至还在比斗中落于下风。
这个发展确实出乎了胤祯的意料,尽管他晓得此役将与一流的术者交锋,却没料到雷因斯还存在这样的好手,将这套城防系统发挥得淋漓尽致,九头能量龙体运转自如,刚柔并济,暗合天地至理,自己竟然无法寻隙而破。
(该说白起后继有人,或者……血缘果然是最大的威胁吗?)
最顶尖的魔法师,总是熟悉自然,善用自然。水、火、地、风,是构成世界的四大基础元素,万物皆由其中演化而出,小草便是掌握这四大元素,将之具现化为九头守护圣龙,再将之交互流转,变化万千,九龙各司其职、各守其位,但却也变幻无定,水龙可以化为火龙,电龙瞬间异化为金龙,虚幻的形体,可以是九头巨龙,也可以是世间万物。
当胤祯不断以魔族术法强攻,小草就凭着能量生克运转之道,将敌人杀伤力强大的术法拆解,甚至还原为基本能量。到了后来,胤祯也感到棘手,立于自己眼前的不是一堵厚盾,而是一个纳须弥山于小芥子内的大千世界,自己虽然没有攻不破的东西,但对于这个世界……一时间确实找不出破绽!
胤祯的窘境,小草也发现了,原本她还很担心,不晓得对方会不会和自己这样比拼下去,因为若是胤祯不接受挑衅,直接以太天位力量强破,自己最多只能做到全身而退,这场战役却是必败无疑。幸好,或许是大魔神王的尊严,让胤祯接受了自己的挑衅,不靠力量,单纯以魔法来较劲。
(这位魔族皇帝也不是简单角色啊,会这样子与我一式一式对拼,应该是隐藏了什么王牌吧?这个王牌……可能会吓我一跳喔。)
身为魔法师,小草知道魔族中流传的几种强大毁灭性咒术,也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正面硬拼,自己要获胜并不容易,但自己却有天赋的魔法异能,能够消去一切发动中的魔法,当胤祯全力使用咒术时,自己发动异能消去,将会使他大耗体力。耗去大量体力的胤祯,虽然仍是不可能被击败,但却有隙可趁,有可能被击退;唯有制造出那样的场面,这场战役才有可能以和局作收。
(事情会有那么顺利吗?怎么想都太过一厢情愿了,对方应该也有他的算计……)
小草的理智很清楚这一点,不过纵然知道,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因为摆在眼前的,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赌赛,双方的基本实力相差过大,她只能像亡兄白起那样,小心又小心地握着仅有的筹码,选择一个目前最好的方向下注,然后祈求老天保佑……
当两边敌对阵营的首领,正以超越人力的力量对决,稷下城中的一般军民,也在进行着属于他们的战役。
没有实际的敌人,他们要奋斗的对象,是自己的命运。即使事前小草已经把各种逃生避难措施安排妥当,但是当敌人实际杀来,要充分执行这些计划,不慌不乱,没有任何的意外,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胤祯甫一现身,就是以杀戮代替打招呼,很多人根本没有逃生机会,瞬间就粉身碎骨,连带造成的环境破坏,浓烟与烈火密布,这也全不是演习时候照指示撤退的简单情形,对于久处于和平状态中的稷下市民,这一刻就是地狱。
所幸,仅仅一年之前,稷下城才处于激烈的内战动乱,市民们对于战争这种事情虽仍陌生,但却记忆犹新,不至于太过惊惶失措,还能在烽火漫天中,强忍着悲痛走路。此外,那些刚刚还在小草面前发誓的将领们,也终于有了事情可做,负责疏散与撤离民众。
愿意为国牺牲,但却根本没有一个能让他们牺牲的战场,对于满腔热血的军人来说,这还真是让他们悲愤不已。然而,为国效力的方式,本来就不只有捐躯一途,只要他们能够迅速确实地完成疏散工作,尽量减少伤亡,那就已经是减少小草的后顾之忧,帮上很大的忙了。
小草非常感谢他们能体认到自身的任务,不过在稷下城中,还是有人以嘲弄的目光,在注视着这一群人。
“真是悲惨啊,在雷因斯,这些武官只能充作救难队的用途了吗?想捐躯却没人要,这是身为军人的痛啊。”
“总好过在艾尔铁诺与魔族,根本没有人肯捐躯要好吧。”
“这点你就错了,在艾尔铁诺与魔族,不管他们有没有打算要捐躯,我们一声令下,该死的人一个都活不了!这就叫做文化差异。”
“胡说八道什么,这只是单纯的残暴不仁吧!”
源五郎与旭烈兀的战斗,表面上看来并不激烈,因为双方都重视文化价值,尽量避免给稷下城带来过多破坏,所以并没有咬牙切齿地战斗,另外一方面,他们也都知道对手不可能被轻易解决,既然拼死拼活也未必分得出胜负,那还是将这次战斗的目的定位为牵制,不让眼前强敌腾出手来去干扰整个大局。
“嘿,其实我还真不愿意与你动手。我本来是计划,由花家大少对付你,我则负责另外那两位美丽小姐的。”
旭烈兀摊手笑道:“你们两个俗人去打生打死,我则和那两位小姐聊天说说话,这样不是很美好吗?现在我们两个男人干瞪眼,那边的花家大少修禅修到脑袋发昏,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由他去对付美丽的女性,太浪费了。”
“作战是没有什么选择权的,已经变成魔族的敌人更是没有追求权!”
“别这么说嘛,美丽的事物,不管人类或魔族都有权欣赏啊!”
不温不火的过招,伴随着两人的交谈,这场战斗看来真是没有烟硝味。
“一场白马王子与白衣王子之间的家家酒战斗”,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肯定会有这样的感觉,不过战斗中的双方却都会闻言微笑,因为在舒缓的外表下,他们的精神处于紧绷,一面寻找着敌人的破绽,一面避免自己被敌人所觑破,同时更作着整体战局的推算。
(无意战斗,这家伙……莫非是在牵制我吗?)
同样的想法,分别浮现在源五郎与旭烈兀的心头,令他们猜测起对方的实际意图。
(是在等待援兵?或是……)
两个人的思维模式实在太像,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样的东西,然而,尽管他们都看得出对方的心中有事,却没有那么容易看穿是哪些事,只能继续在战斗中玩着心理赛。
同样的困扰,花天邪也遇到了。负责拦截他的,是枫儿与穿戴妥强化装甲的爱菱,还有太研院所布置的一连串太古魔道兵器,阵容堪称庞大。
燃着炽热火焰的细剑、t1000所变化出的各类攻击,配合著地对空的强力炮火,不停在花天邪周遭爆炸出火花,释放着强劲的能量冲击,火焰与强风,一再将他的身影吞噬。
尽管战斗中的声光震撼效果十足,但已经拥有斋天位力量的花天邪却不看在眼里,毕竟纯以实力而言,两名对手与他相差了一个天位,在袭击稷下的三组战局中,应该以他这边最为占便宜,只要他拿出实力来,很快就可以击杀敌人,然后过去帮忙友军。
如果这样的情形出现,稷下之战的胜负会在瞬间决定,但事实却似乎不是这样。打从进入稷下城的那刻起,花天邪就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天心意识彷佛在做着某种警告,告诉他此战将会发生一些意外变化,结果会对自己非常不利。
自身所修练的武功近乎禅定,习惯灵台清明的花天邪,已经许久不曾有这样的不祥预感,即使到了实战爆发,这样的不祥感仍是挥之不去,好像稷下城中藏有什么厉害事物,随时会爆发出来,危及自己的生命……
正因为受到这样的困扰,战斗中的花天邪显得心不在焉,随意挥手格挡开敌人的攻击,却无心反攻追击,甚至还落在守势,令得枫儿与爱菱大为惊奇,猜测这名强敌是否有暗伤在身,不然为何面色大变,战力低落,全不似资料中所载的那样强横无敌。
这种质疑的视线,花天邪感受到了,但比起这种实力受到质疑的不快感,他却更在意萦绕于心头的阴霾。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凭这两个女人,还有地上那些玩具军火,根本不足以威胁我,为何我会这么心惊肉跳?可恶,死亡的气息,越来越强烈了……)
用尽自己的每一分智慧,花天邪尝试去寻找答案,但真相却彷佛被埋在五里雾中,不着边际。
事实上,这次战斗确实有着特殊意义。如若可以选择,花天邪并不想参与稷下之战,在魔族中所建立的功勋与富贵,本就对他毫无意义,而稷下是莉雅生长的地方,也是死后灵柩安置之所,花天邪爱屋及乌,情感上并不愿意亲手破坏此地,只是理智上知道此战难以避免,所以才配合同来。出发之前,石崇还再三提醒,这一战极为重要,关乎魔族对他的信任,无论对着谁都不可手下留情。
“这一次情形不一样,陛下派遣你进行的任务,非常重要,如果你能完成,你将从此被陛下当成是自己人,在魔族雄霸人间界之后,你的前程将不可限量。”
自己把这些话听进去了,也做好了下杀手的心理准备。之前在日本时,自己曾因为苍月枫与莉雅的亲密关系,对她施以救援,但今天自己将不会顾虑这些,决定把她送往阴间与莉雅相会,下手不会容情。
只是,明明已经做过决定,心头的不祥阴霾却越来越沉重,这股警兆的源头到底是什么?眼前敌人并没有威胁自己的实力,难道危机是来自其他方面,甚至……友军?
“攻打稷下城的时候,你最好小心一点啊,敌人不一定是来自前头,一个不当心,会没命的。”
出发前旭烈兀的冷笑,再次回响于耳边,莫非这就是问题的源头?旭烈兀当真打算在战斗中淫除强力政敌?可是他不但不在自己身后,甚至已经不晓得与源五郎战斗到哪个地方去了,若说要把握机会对己偷袭暗算,这么做似乎有些怪异。
(可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能再有这样的丑态,不可以再心神不宁了!不过就是旭烈兀的一句话,就令我心乱至今,我怎么会这么没用?)
暗暗斥责自己,花天邪所遇到的情形未有好转,仍是只能在心乱不安的状态下,勉强与敌人战斗。
花天邪的困扰情形,完全被人看在眼中,但却不是枫儿与爱菱,而是隐身藏匿在稷下城外,正冷眼旁观着一切的一双男女。
“花小子的模样有点古怪,完全没有之前与我们战斗时候的锐气啊!”
“确实很反常,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似乎在顾虑着什么,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他的表情开始露出惧意,他已经不只是顾虑,而是在恐惧某些事了。”
这个结论让人颇为讶异,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花天邪的宁定心境犹如苦行老僧,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既然连生死都能无惧,那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进退失措?
“这……和我们对决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
海稼轩童稚的声音里,有着强烈的错愕,不理解是什么东西在干扰着花天邪。
理应远避他方的海稼轩与梅琳,这时却出现在稷下城外的一处防御工事中。施加了多重的遮蔽结界,加上特殊的逃亡设备,若是有需要,两人可以在瞬间远遁数千里外,这些全都是为了在这边观战,所做的各种准备。
在离开昆仑山后,为了行踪保密,两人只向稷下方面作了简单联络,交代事情,却并未表示自己的所在,也没有谈到未来去向。魔族进攻稷下一事,早在预料之中,两人为此商量多次,虽然已经有决心,坐视魔族放手屠杀而不现身干涉,但却仍有其他顾忌,是他们所放不下的东西。
坐视魔族的杀戮,这与海稼轩一生的救世理念相违背,之所以能忍,是为了胜利的希望,因为只有现在忍下去,将来才有反攻求胜的希望。然而,有些损失太过重大,一旦造成了超过负荷的大伤害,以后就绝无胜望。这个损失,就是目前稷下城中的天位主战力,若是被胤祯把这些人全部杀光,海稼轩与梅琳纵然保住不死树,也再无胜望。
所以两人有了共识,潜藏在稷下附近,在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做为奇兵冲杀出去,为人类阵营保留住最后元气。所幸,到目前为止,三方面的战线都还维持得住,源五郎狡诈多智,碰上事事谋定而后动的旭烈兀,这场仗注定不会打得多火热;花天邪的失常,让最危险的那条战线暂时拉平;但是最让海稼轩与梅琳注意的,仍然是正在进行魔法大战的两个人,随着破坏规模越来越大,双方的对决显然也到了紧要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