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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大一些,不再使用共同的修行场所的时候,那堵墙也就失去了意义。
天子最後一次看到那面墙的时候,想恐怕以後见不到一莲托生了,毕竟大日殿和执戒殿的禅房尚有一段距离,来往没有那麽容易。但一莲托生没有给他太多感怀的时间,就又和他的大兜帽一起站到了天子面前。
你不该在这里。
一莲托生嘴角一弯,然後天子忽然想到,这个人即使被称为破戒和尚,性情再任真疏狂,也终究是位名列一字辈的高僧,修行结束后自然也是要回归的,而不是继续待在那个四面漏风的集体宿舍里。
原来,你与一步莲华都回归大日殿了。这是肯定句。
一莲托生微笑点头。
所以,你来看望吾是否也回到执戒殿。善法天子的声音平静低徊,谢谢。
下一刻,他的视线变得绵长锐利,无视那人的笑容一僵,淡定道∶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过了会客时间,明早不要吾提醒,自己找即导师领了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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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样煞风景的情况时有发生,可是依然没有影响两人的来往。一莲托生无聊的时候都会跑来看天子,聼天子讲一些僧侣需要注意的事情,聼天子讲甘霖善法,佛魔两立。偶尔,天子也会问起一步莲华的事情。
作爲一步莲华的好友,一莲托生当然要问爲什麽想知道?
天子默然,因爲天命吧。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意一步莲华的,可能是那番话放在心里太久早已发酵,又或者是因爲他不了解一步莲华,因爲从没有了解过,縂觉得好奇。
对於一步莲华,他只能在很久以後,才隐约听说这个人又做了什麽惊天动地的大事,或是他揭穿了一个隐藏许久的阴谋,又或是联合其他僧人,擒回了什麽恶人。但奇怪的是,天子从未亲眼见过这一切,就像传说的那个他,和自己知道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他不曾真正认识过他,自然也无法介入他的世界。
一莲托生聼了,便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
然後两人有时也会一起携手踏青,品佛论道,等到把万圣严方圆十里游遍之後,一莲托生终于把目光移向了山外。善法天子本来不想去,这有违他的个性,但看到好友眼中的坚持之後,还是摇了摇头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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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爲天子素行良好,或者是两人一搭一唱演技惊人,之前设想最难闯过的无垢尊者的一関竟然首战告捷,以致出了万圣严很久后两人还在思考,严谨著称的大日殿也会有这麽一个百年不见的老实人,能坐镇高位而没有被骗死,难道是大家觉得他长得太凶所以不敢骗这个人?
走到半途,一直沉默的天子忽然转过头拉住不停东看西看的一莲托生说,这一路无事便罢,有什麽问题一定要先问问吾。
从小时候起,他便从即导师那了解到人心的动荡和江湖的险恶,这使他对周边不得不常常保持著警戒。某种程度上,这种想法是完全必要的,这和不入红尘,如何看破红尘是一个道理——若无罪业,怎能扬善,怎有法戒?
而一莲托生不同,天子叹息的想,大日殿出来的人总归太过慈悲,他们相信一名罪徒哪怕是手握尖刀去杀人,也是有著无比的苦衷。这样一群高高在上的人,念书念到迂腐,他们看的是佛经,念的是佛理,求的是佛境,反而看不清人性中的那颗修罗心。
看了身边的朋友一眼,天子想这个人的个性是不是也太散漫了,散到不会遵从这个世间,散到不会自我调整不断逢迎,最大的毛病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捡一些东西回来,不然就是像那位素贤人一样看莲花,一看,一整天。
有时也想过去问问都看出些什麽,但终於又忍住了。无论如何,他想那都是对方的私事,而自己的原则之一就是不过问对方的事情。因爲,一旦有了太多的情绪涉入,会让他在判断上失去公平。
可即使没有情绪的涉入,天子的生活依然一片 乱。
直到有一天,正在给无垢尊者补衣服的光明尊者听到天子无意间提到和一莲托生是朋友时,忙拉了天子去偏院,讲了一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理论,概括成一句话就是——快刀斩乱麻,对棘手的人训导不成索性丢开,就可以和混乱的生活彻底说再见。
善法天子认真的想一想,望著莲塘边上的白色身影笑了,然後告诉光明,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就是离不开,无关乎喜好,但就是不能够离开。
所以到最後,天子也不明白爲什麽有洁癖而挑剔的自己,爲什麽会和这麽一个天天看花看树看小鸟的人在一起。有时也想说不去管他,但终於还是拿了件衣服走过去。
那麽说不要管不要管,到底是懒得管,还是怕管了就不能再轻易放手呢。
这是天子至死,也不曾参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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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走的快,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罪佛净地。
书上记载这里有个山洞,从中穿过要比翻山节省一半的时间。山里烟霞弥漫,鸟兽罕见,只有沉沉的树,郁郁的雾,显然不是个多让人愉快的地方。
但爲了节省时间,快些返回万圣严避免被醒悟过来的光明尊者发现,他们还是决定铤而走险。结果走入约摸两三里,就被一群黑衣人围了起来。
一人指著百步外一块黑不溜秋的木牌,帮派行事,闲人勿进然後呼喝著把两人丢出去。
一莲托生这辈子很少和人动手,他不是没练过武功,只不过既无心苦练,又不在乎成就。更重要的是,有天子在身边,他很少有出手的机会,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好不好。但现在不动手似乎是不行了,不然他们就不能通过这里。
怎麽办? 想起天子的嘱托,一莲托生用力的朝同伴眨眼,一下不够再多眨几下。
这些人见这两人非但不走,反而站在那里眉目传情,心下怀疑。
还不走?难道你们是万圣严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