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西梁世子发声,旁人也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起茬,“豆腐乳”阔少难敌众口,最终小二还是将苏州的角儿给请了上来。
他一踏进悦风轩便是一副亢心憍气的模样,仿佛面前的人皆是俗物,独他不食人间烟火。
叶芊芊见状便知,如果一句一句问,就甭指望这位角儿能主动说些什么。她与赵行之对视,对方的目光给予了她肯定:去吧。叶芊芊会心一笑道:“我们世子来自西梁,初听小倌人的曲儿便赞不绝口,方才小倌人唱得动人,不知这曲儿背后可有什么说法?”
角儿斜眄着她,用他自带戏腔的嗓音娓娓道来。他说这首小曲名为《清原桥》,讲的是他老家流传的一段爱情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是个傻子,被自己的师父师娘强迫嫁给了当地大自己三旬的县太爷,但这傻姑娘早已与师父师娘的儿子情投意合,最后被逼无奈跳下了清原桥,后来傻姑娘的爱慕者得知她的死讯,一口血溅在了桥头,失了性命。后代人将这段故事作为鱼水情深的典范,便有了现在民间编排而成的小曲儿。
听到这里,叶芊芊的心猛抽了一下,胸口的热流势要喷薄而出:这段故事就是她与赵行之的第二世,她是那个傻姑娘,而赵行之便是她的青梅竹马。她的双眼泪雾氤氲,怯怯地瞥向赵行之,他的额头,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原来与她情劫三世的他,竟也曾这般深刻而又热烈地爱过。
如此,足矣。
“呵。”一声轻嘲把在座因感叹情深而发的唏嘘打破,“豆腐乳”阔少一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脸肥腻腻的令人不悦,“男欢女爱的庸俗之事,你爱唱,没人管你。但这是哪?这是三庆台!你以为是自家的小园子,长了嗓子就随便上来吊?”
一旁“豆腐乳”阔少一党的小眼男随声附和:“小倌人的曲儿的确动人,但古人有云‘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这曲《清原桥》怎么算也只能是郑卫之音,拿到三庆台来唱,说到底还……”
角儿听了他们一唱一和,虽面不改色,但脖子上的经络变得清晰可见,根根分明:“满汉全席吃腻了要换些清粥小饼,看来二位爷平日油水不减,仔细伤身。”他不但嘴上说着,眼睛也像菡萏绽放般白了过去,不单说他们不懂雅俗共赏,还讽刺他们脑满肠肥。
“豆腐乳”阔少不甘示弱,正欲动手还击,却被赵行之拦下,身后的叶芊芊,恭敬的笑容挂在脸上:“公子莫急,因一小倌儿失了风度有碍于颜面。雅俗之争,本是难题,‘大小殊用,郑雅异宜’,今日辩驳也未必能有个答案。戏子的模样和嗓子都是吃饭的东西,总不能因为公子不悦,就连条生路也不给人家留了吧。”
“豆腐乳”理亏身居下风,小眼男子自是知道他若再开口,多半是胡搅蛮缠、粗鲁谩骂之语,随即赔笑着对赵行之一众说:“小公公所言妙哉,不愧是世子殿下调教出来的人。”转眼,他又碰碰“豆腐乳”,匆忙间使了个眼色,依旧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廖国公府上还有事,我们就先行一步了,各位继续,改日再聚。”说着,二人带着随从匆匆离开。小眼男子说话很讲究,既接上了叶芊芊的话,显得自己识大体,又特地强调了廖国公三个字,意在告诉众人:如果不想得罪当朝权臣,就莫要再多嘴多舌。
叶芊芊揣度着他的意图,心中暗暗长叹。二人走后,其余的人也不乏对着赵行之夸赞叶芊芊仗义执言、胆识过人的,角儿则悄无声息地离开,连句道谢之辞都没留下。赵行之只是面挂浅笑,和几位贵公子客套一番也走了,带着叶芊芊寻个不起眼的面摊吃午饭。这一路二人连话都没说一句,叶芊芊心中不禁寻思起来。不过等着面上来的期间气氛委实尴尬,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困惑,怯生生地开口:“殿下可是因为奴婢顶撞了豆……”她差点顺嘴溜出来“豆腐乳”,意识到不对,又立刻止住,“顶撞了廖国公府上的公子,觉得奴婢过于出头,所以生气了?”
赵行之挑眉,摆弄起手中的扇子,线条硬朗的嘴唇并没有一丝缓和:“你忠心护主,拔刀相助,一展我西梁世子的风度;又舌灿莲花,讲得头头是道,引得大卫贵族频频称赞。我气你这忠心耿耿的‘小公公’,可是要背负上‘昏主’骂名?”
叶芊芊一听他话里带着酸味,心里虽然有点得意,但她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啊……殿下谬赞了,奴婢的一言一行都是得殿下言传身教。”
“呸!本世子什么时候教过你‘大小殊用,郑雅异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