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这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陵光越来越能察觉到男人心如止水的表象下隐藏着对自己的感情。
尽管态度还是那么淡然,再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可是在陵光看来,对方的目光中再也没有半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所以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碰触对方的手指,会在对方弹琴的时候温柔地注视他,只是为了得到一星半点的回应——一句话,一个眼神,无论什么都好。
他已沉浸在儿女情长中,无药可救。
三个月的时间快到了。
某天霜雪明接到了药童的飞鸽传书,告诉他:“药童再过七日就要归来,到时候你可以带着神仙引离开了。”
如果是刚到这里的陵光,听到这个消息必定欣喜若狂,而现在,在师父即将得救的喜悦中夹杂着一盆冷水,无情地把他从美梦里惊醒,泼了他满脸满身。
他已经舍不得走了。
他想:“如果霜哥挽留我,我就在治好师父以后回到他身边来。即使江湖上再也没有陵光又怎样?我会陪他过日子,即使单调乏味也不在乎。我愿意和他一同面对困境,护着他,爱他……”
可是他等了很久,霜雪明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希望他留下来的意思。
难道真如之前所说……
“你我不是一路人,今后还是各行各路吧。”
短暂的情缘化为泡影,他们终将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不……
他不能接受。
这一夜,陵光在患得患失的情绪中失眠了。
辗转反复实在无法入睡,简单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下楼。
树影绰绰,月影婆娑。孤冷的真言山庄只有在入夜的时候,才会显露一抹淡淡的温情。
陵光一路朝着烟霞湖走去,听到了韵味悠长气象深远、好似潺潺流水般的琴音。
是霜雪明。
原来他也没能入睡。
陵光缓缓地走到湖边的亭子里,就像最初见面时那样,想静待他弹完这一曲。
琴声却戛然而止。
“为什么不弹了?”
“你来了。”
“我打扰你了吗?”
霜雪明不语。
陵光看了看洒在琴头的月光,伸手摸了摸这张名为“沧海龙吟”的旷世名琴,似乎想把月光抓在手心里。最后他抓住的,是放在琴弦上的霜雪明的手。
“我喜欢你。”
他微笑着表白,竭力用笑容掩饰着内心深处的失落。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弯下腰,亲在了霜雪明被黑色长发半掩的侧脸上。
“我喜欢你。”
他又重复地低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不希望直到分别之后还把想说的话埋在心里。如今就借着今晚这月色,把一切风俗礼教道德规矩都抛在脑后吧。
“霜哥……我……”
没来得及说第三次,就被对方拖进了怀里。
湖边小亭,两道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即使都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发生,他们还是无法控制被月光蛊惑的理智。
衣服顺着身体渐渐滑落,无人理会。
随着二人渐渐得趣,周围的一切仿佛已经消失,这个世界也不复存在。
他们在满溢的爱意中激烈亲吻,爱抚,一次又一次地攀上顶峰。
放肆得犹如一场幻梦。
(五)
一连几夜,他们都在情-事后的满足和疲倦中相拥而眠,默契般地谁也不再提分开的事情。
陵光似乎忘记了药童的归期,直到有一天早晨他正在浇花,霜雪明忽然叫他进屋,带他去了一间地下暗室。
石室里药味浓厚,架子上堆叠着无数的瓶瓶罐罐,桌上还摆着一些已经晒干或是研磨成粉的药材。
“帮我做件事。”
“什么?”
霜雪明忽然抱住他,深深地吻了下去。
陵光有点不明白这发展。虽然每天他们都像情人一样彻夜缠绵,但只要太阳出来,他们又会把那份亲密很好地收敛起来。
在白天亲吻,还是第一次。
陵光任由他亲了一会儿,搂住他脖子道:
“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霜雪明笑了起来,目光很温柔。把一直戴在手腕上从来不摘的木珠串取下来,套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定情信物吗?”
霜雪明没有回答,看了看桌上的药粉,说:“架子最上排都是空药瓶,你帮我把药粉按从左到右的顺序装进去吧,记住不要乱了顺序。”
“嗯?”陵光稍微有些不解,药瓶明明看上去都差不多,为什么非得按顺序放?
“我知道了。”他回答。
“等装完了再出来。”
霜雪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陵光一边装药粉,一边回味着刚才的深吻。
他想,等到把师父治好,果然还是该主动回来吧。就算师父再生气也没办法,因为已经他从身到心都离不开那个人了。
他抚摸着手腕上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木珠串,心里很暖和。
装药粉的工作很无趣。药瓶密密麻麻一大堆,瓶口很窄,他只能很小心地往里送。
一个时辰之后,架子上基本都已经装满,终于只剩最后一个瓶子了。
陵光拔掉瓶塞,看到瓶里装着一团细长的东西,把入口堵得满满。
是一张纸。
他好奇地把纸取出来,一展开才发现,纸上不仅写满了给他的留言,还有一个药方。
只看了几行,他的脸色就变得一片苍白。
“霜哥!!!”
他立刻从石室冲出去,打开机关回到房间里。
迎接他的,是满地狼藉……
室内就像被狂风扫荡过一样,药瓶翻倒,书页遍地,沧海龙吟也碎了一个角。他飞快奔出房间,院子里同样乱七八糟,晾晒药材的架子垮了,各种草药散落一地。
他发疯般地想找到霜雪明。
整座山庄却空无一人。
霜雪明说,药童并非是去找神仙引,因为神仙引一开始就在我手中。给你的木珠串每一粒都是空心的,我早已将神仙引的花瓣研磨成粉,放入了随身的珠子里。
霜雪明说,早料机关拦不了百鬼太久,因而提前写下这封信。见信之时,我已不在真言山庄,你尽快带着神仙引和信里的药方离开吧。盼令师早日康复。
霜雪明说,骗你只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陪我三月,抱歉,一切皆是一己私欲。
霜雪明说,为保后日安宁,百鬼一事必须解决。我已有周详计划,完成之后定会回来。无论你愿等我也好,不愿等也罢,天涯海角,望君珍重。
……
读完这封信,陵光心底五味杂陈,眼眶酸涩难当。
回想起这三个月来相处的片段,很多不解之处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霜雪明大概早就认识他了。当他踏进真言山庄第一步的时候,霜雪明就提前预知了他的来意。
那串从不离身的木珠串,原来就是治疗叶玄穹所需要的神仙引。
霜雪明说自己不会离开真言山庄,其实并非单纯为了那只白鹤,而是一直在想着永决后患的办法。
至于教他辨认草药,教他配药,都是为了分别这一天的来临。
霜雪明不想把他拖下水,让他一起承担自己招惹的麻烦。原本打算三月之后分道扬镳各走各路,却有一件事在半途完全脱离了掌控——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再是单向的渴慕,而是彼此需求的爱。
(六)
陵光带着神仙引和药方返回昔年阁。在叶玄穹接受治疗和调理的这几个月里,他每月都要去真言山庄小住几日。他想办法修好了那张琴,甚至用地里的药治愈了那只病弱的白鹤。
后来他向身体基本恢复正常的叶玄穹辞行,再度来到了真言山庄。这一次,他将在这里长住,直到见到他想见的人。
陵光托雷泽调查了百鬼的动向,得知百鬼教主已经病死,这段时间教内争权,搞得全教上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