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要把我扶稳……」。
谢奚葶低头笑了,但依然挽着他,两个人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那若有若无
的清香从她的身上淡淡飘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直又走到了江边,那黑黑的江面在月光下泛起点点银芒。苇草葶葶,新月
如钩。
「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来过这里。」女孩说。
「当然记得,那天是个傍晚,还有夕阳。所有关于你的事,每一点每一滴,
我怎么会忘记呢」。
「但是,有的事,我希望你忘记了。」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却变
得低沉。
她说:「行吗,或者,你干脆忘了我,……」。
「忘记你,恐怕我这辈子都做不到了。」杨路转过头,看着女孩,她的头发
在风中飘拂。
「我知道,因为可能我也忘不掉你了。但是有的事情,我要你忘记,好吗?」。
杨路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当然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忘得掉的,但此情
此景,他只想永远地保护着这个身边的女孩,至于其他的,都滚蛋吧。
「好,就像我现在才认识你,然后,就一眼喜欢上你了,行吗?」。
「那当然了,不然,上次我都说了,让你以后别找我了,难道你还敢来找我?」。
「上次我们认识吗?」。
杨路真的想着,就当刚刚认识她吧,以前的事情根本不想再提。而谢奚葶又
问:「说,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个嘛,喜欢你的…聪明,独立,……」杨路最先想到的其实是漂亮,因
为谢奚葶确实长得太漂亮了,可以说不是简单的漂亮,而是越来越动人了,只要
稍稍打扮,便是倾城的美貌。但他还是没好意思说,然而让杨路喜欢这女孩的原
因里,确实又绝不单单只是漂亮。她还有着那种神秘的,使人着迷的优雅和慧黠,
还有……诱惑。种种杨路说不上来的,却能感受得到的,让他彻底沦陷的总和,
以至他发起呆来,并怀疑现在是不是只是一个梦。
「想不出来了吧……」女孩笑着说,「人家可是能说出一大堆来呢!」。
「那个张同学?」。
谢奚葶点点头。
「那你又不喜欢他」。
「算了,别提他了。」女孩说,突然用手一指,说:「看,流星」。
黑夜里,正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留下一道美丽的尾迹,一会儿就不见了。
但杨路和谢奚葶两个人,都看见了。
「可惜,忘了许个愿了。」杨路说。
「你想许什么愿?」。
「我想永远牵着你的手,永远保护你,让你幸福。」杨路看着谢奚葶,认真
地说。那双眸子在黑夜里,闪动着。
女孩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把头靠在杨路的肩上,幽幽地说:「你看,这颗
流星,虽然在向着黑暗中堕落,燃尽了自己,但就那一瞬间,又是多么美丽,整
个天空都为之失色了。瞬间,也是永恒,对吗?」。
杨路没有说话,只是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慌,他再次紧紧揽住身边的女孩,想
把现在的瞬间,也变成永恒。
「她拥有世界上最美的一双脚!」雷鹏对江元说。
江元拿过雷鹏手里的一叠照片,一个下巴尖尖的少女,正蓦然凝望着镜头。
她的笑容是如此深刻而令人心醉,在略显哀愁的眼角流露出一些宿命的平静。长
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凌乱中映示着矛盾和挣扎。玉雕般精致的双腿,正挺立在
藕色的高跟鞋上。连江元也不禁看得痴了。
照片中的少女是如此的清纯,眼神中却又流露出一种掩藏不住的极度诱惑的
妖娆。她的身姿如风中的新荷,在侵淫娱乐圈日久的江元看来,倒正是一番尚未
完全绽放的情状。
「她是谁?」。
「我也不知道。」雷鹏摇了摇头。
「那就谈谈正事吧」。
「想不到啊,江元,你居然真的会接下这个活儿,怎么,功成名就之后,大
导演也想玩点儿亚文化了?」。
「你还不了解我?」江元笑笑,「人也不能总想着挣钱吧」。
「我现在除了开开工作室,办办影展,可是早就不玩儿电影了,你就这么相
信我?」。
「我还不了解你?当年学校里,摄影系的高才生阿鹏,特别有想法。再说了,
除了你,我能找谁去,圈子里的人?」。
「嗯,」雷鹏点点头,伸了个懒腰说道:「看来你是真准备干了……那行吧,
看在兄弟的面子上我也不得不重操旧业啦,帮你掌个镜」。
「还得帮我物色女主角。」江元看着雷鹏说,「我总不能去海选吧」。
「这个嘛,我看倒是有一个人合适」。
「谁?」。
「你别不信,是我的一个顾客,别看不是圈子里的,但如果让她来拍这部片
子,绝对错不了!」。
「一个顾客?」江元眉毛挑了挑。
「没错,一个女顾客,自己上门来拍照片的,」雷鹏也笑了,「好像是一个
什么学校的老师」。
「老师?」江元的眉毛又挑了挑。
「对,而且是结过婚的老师,开始是她老公陪她一起来的」。
「你小子还是这么不靠谱。」江元终于失去了兴趣,倚靠在沙发上,点燃一
支香烟。
「怎么,连我的眼光也不相信?来吧,我给你看看她拍的客片」。
工作室的电视墙上,闪过一幅一幅的高清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艳若桃李,柔
媚动人。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而是不相信你说的这个顾客会来拍片,」江元吐
了口烟气,「……倒真是个尤物,她叫什么名字?」。
「叫……唐敏」。
春草葱茸,又是一个梅雨季节。连绵的阴雨和闷热的天气,就像压抑的青春。
暑假又开始了,杨路呆在家里,也没有急着去实习单位报道。每天就在家看
看书,有时跟谢奚葶用电话聊一聊。晚上躺在床上,却又难以睡着。谢奚葶已经
去实习了,就是去的罗德公司。这次,杨路的确是帮了谢奚葶。
当时电话是谢奚葶主动打到杨路家里来的,听到是谢奚葶的声音杨路还很开
心,两个人在电话里聊着……。
「你旁边是不是有一只钟啊?」女孩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的?」杨路桌子上确实放了一只猫头鹰造型的台钟。
「我听见了钟表指针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
「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灵的?」杨路惊讶地问。
「你不知道吗,我是很敏感的,……哎,杨路,你没去实习单位报道吗?」。
「还没有,不着急啊,怎么了?」。
「我也没去,我不怎么想到学校安排的单位实习,你能不能帮帮忙,看看有
什么好的公司,让我去实习一下,最好是外资公司,我英语六级,可以锻炼一下
实务……」。
「我哪有这个本事啊,……」。
「你爸爸不是轻工局局长吗,总能想想办法吧……」。
「这个你也知道?」。
「难道不是?」。
「是倒是,不过他们局马上就要撤并了,我爸还没定下来去哪,我回头帮你
问问他吧,如果有好的外资公司可以实习,我再告诉你」。
「嗯,那我先谢谢你啊!」。
虽然嘴上没把话讲满,但对谢奚葶的事情,杨路自然是特别上心的,立刻就
找了老爸。没过几天,当他故作轻松地告诉谢奚葶,可以去罗德公司实习的时候,
谢奚葶自然是莫名惊喜,因为提起罗德集团,全市人都知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
去的公司。
杨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帮了谢奚葶的这个忙,竟然就此改变了他们两个
人的命运,特别是对于谢奚葶来说,命运之神已向她张开了翅膀,却不知到底是
她的幸运还是悲哀。但无论幸与不幸,注定的主人都已经在等着她了。多年后的
杨路,曾无数次的梦回这个暑假,曾做了无数次的各种设想,如果当初没有帮她,
如果不是罗德公司,会是怎样的结果。可是人生,终究是没有如果的。
谢奚葶要去实习的是罗德药业公司,这家位于开发区的全市最大规模的外资
企业,是罗德集团旗下的一家合资制药公司,其中外资占70%,还有30%的
国资。罗德集团,是涵盖了房地产开发、矿产资源开发、医药生产销售等多领域
经营的控股集团公司。这是一家进入大陆较早的境外投资公司,采取与国资合股
的方式广泛开展业务,可以说在全省的经济发展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对
于杨路、谢奚葶所在的城市来说,罗德制药无疑就是全市最大也是效益最好的企
业了,能进入这家公司,哪怕仅仅是去实习,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能顺利地
留在这家公司工作,那简直就是所有毕业生梦寐以求的结果了。
「我要请你吃饭。」女孩在电话里说。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帮我找到了理想的实习单位啊,笨!」。
「算了,还是我请你吧」。
「那可不行,这是不可以商量的」。
「那好吧,你请我吃什么?」。
「我们去吃西餐吧」。
这是一家小小的西餐厅,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里,人不多,但是很优雅。
一袭白色长裙,一只有蝴蝶结的淡蓝色发箍,秀发披在肩上,弯弯的刘海垂
在前额,谢奚葶坐在对面,此刻的她,在杨路眼中,仿如纤尘不染的仙子。当女
孩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时,杨路的心几乎都要融化在那双幽黑的眸子里了。
他们要了一瓶红酒。
杨路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祝贺你!」。
「还是应该谢谢你,」谢奚葶也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杯:「这次机会对
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稍稍抿了一口红酒,女孩的脸颊便因为酒精的作用而飞起了红晕。
「我可是第一次喝酒噢。」谢奚葶说。
「真荣幸,你的第一次居然给了我」。
「你再敢瞎说?」女孩的脸一下又红了,似乎想起了什么来,眼睛里突然就
起了一层雾气。
杨路也自觉失言,只好尴尬地笑笑,恰在这时,餐厅却突然停电了,眼前变
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杨路伸过手去,握住了谢奚葶的一只手,她坐在对面没动,也没有
抗拒,掌握中的小手是如此柔滑,那尖细的指头动了动,悄悄在杨路的掌心轻轻
画动。
他们谁也看不见谁,谁也没有说话,在一片黑暗中,唯有两只手互相握着,
四周安静的仿佛只有彼此的存在。
当服务生逐一给用餐的客人点上了蜡烛时,这一餐居然变成了一次浪漫的烛
光晚餐。
微小的烛火渐渐明亮起来,烛光里的女孩,美得如梦如幻。杨路就这样捉着
她的手没有放开,而女孩也就由他抓着自己,却用另一只手挑起一勺冰激凌来,
送到杨路嘴边,说吃,杨路便吃,女孩问好不好吃,杨路说很甜很好吃。
「还吃吗?」。
「还吃」。
「给你,全给你吃」。
「干嘛,要把我当作小孩吗?」。
「除了你妈,肯定没有别人喂你吃过东西吧,我要你记住我,我喂过你哟,
嘻嘻……」女孩笑着说。
「我怎么会忘得了你呢,」杨路认真地说,看着谢奚葶,她的脸在烛光的映
照下纯美如画,睫毛在深深的眼睛上投下阴影。
「嗯,我知道。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呢?」。
「你为什么要忘了我?」。
「不知道……」女孩轻轻抽回了手,捋了捋鬓边的秀发,「人也许总会忘记
一些事情的吧」。
「我不会的,我已经把你刻在了心上」。
「骗人吧你就,少来。」女孩笑着,眼睛弯成了朦胧的月牙儿。
「也许,你的确应该忘记一些事情,忘记某些人,」杨路忍不住说,「但别
忘了我」。
谢奚葶静静看着他,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一双清澈的眼眸,幽深如烟。她深
深的看着杨路,似乎想要把这张真切而年轻的面庞一直牢牢记在心底。
餐厅里响起了一支萨克斯吹奏的曲子,这曲调欢快而忧伤。
「你知道这首曲子吗?」杨路问,没等女孩回答又自顾自说:「这首曲子叫
《黄丝带》,它诉说了一个故事」。
「是什么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是一个人等待另一个人的故事,讲的是有一个
女人,她无怨无悔地等着她的男人,她在家门前的橡树上系着黄丝带,就是要告
诉这个男人,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那天,谢奚葶跟杨路谈到了自己的童年,她有一个爱她却粗暴的父亲,而父
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和妈妈,现在已经去了新加坡。所以谢奚葶一直是
跟妈妈一起生活的,而她妈妈现在身体也不好。女孩考虑毕业后如果找一份好工
作,最好能留在这个城市,这样就能好好地照顾她妈妈了。所以,她说如果能利
用这次实习的机会,顺利留在罗德公司,那就最好了。
杨路认真听着,感觉这个女孩虽然家境还不错,但从小就失去了父亲的关爱,
她是如此美好纯洁,又那么孤单无助,所以既感动又难过。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也感谢你爸爸。」女孩认真地说。
「放心吧,你一定可以的,像你这么优秀」。
「那当然了,我确实很优秀呀,而且我也很努力,我一定会争取进入罗德公
司的」。
谢奚葶笑着,她一定不会知道,她所努力去争取来的,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之
躯去侍奉恶魔,而她的灵魂也终将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