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汴京最繁华的街道,凭窗远眺,小半个汴梁尽收眼底,楼下更是人声鼎沸,
车水马龙,一派热闹之象。
趁着姑娘们还没来到,庞贵与老鸨窃窃私语之时,李元昊缓步踱至窗前,背
着双手,眺望着汴梁城的街道,不由得感叹道:「常听人说宋国物产丰富,民风
富庶,遍地繁华,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哪!若是有一天,这汴梁城能归我李
元昊所有,定要纵马驰骋,绕着这偌大的汴梁转上十圈!」
没藏讹庞乃是李元昊的智囊,听得此言,微微一笑道:「这一天要不了多久,
只要除了那杨宗保,公子便可长驱直入,到时候这汴梁城就得改旗易帜了!」
李元昊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然,本公子今日与庞藉所言非虚,此次开战,
主要目的是让宋朝求和,加倍贡奉钱财绢麻。宋朝幅员辽阔,人口更是数十倍于
我大夏,若是强占汴梁,必不能久守,且东边还有辽国虎视眈眈,我若长驱直入,
后方必定空虚,到时腹背受敌,形势危矣!」
没藏讹庞低头拱手道:「公子说的是,是属下欠考虑了。」
李元昊冷哼一声道:「不过你说的没错,那一天并不遥远!等本公子继承大
位后,必定厉兵秣马,让大夏国力再上一层,只要在我伐宋之时,其余将领可以
抵御辽国入侵的话,那这汴梁城就必定属于我大夏了!」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似乎这汴梁已经成了他们囊中之物。
这时,楼下街道上突然掀起了一阵喧哗声,原来是两位双十年华的丫鬟举着
花伞,簇拥着一位中年美妇走过街头,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奇就奇在,美
妇所到之处,路中行人便自动站到路旁,给美妇让出一条道。
李元昊只道是哪位公主贵妃出行,但又不见仪仗,于是目不转睛地望向那中
年美妇,想从她身上找出答案。
只见这中年美妇身材高挑而丰满,比身边两位丫鬟足足高了一头半,她头盘
高髻,发髻上插着一柄尺余长的冠梳,左右还别着两只蝶形簪钗,年约三旬,鹅
蛋脸,面如桃花,细眉如柳,杏眼琼鼻,樱桃小嘴一点红,身上穿着淡紫色衫裙,
领口衣襟上刺绣着祥云花鸟,微露的天鹅雪颈上挂着一串翡翠璎珞,脚穿一双软
底绣花红布鞋,酥胸高挺,蜂腰纤瘦,臀部挺翘浑圆,双腿虽然被裙子盖住,但
从摇曳的裙摆中仍可以轻易看出美腿的修长。
最让李元昊感到惊奇的是,虽然美妇衣着华美,雍容华贵,但却无半点贵妇
的娇骄之态,她面色从容,不露喜怒,步伐矫健,行走如飞,以至于两个丫鬟一
路小跑,才能勉强赶上美妇的步伐。
不过片刻,美妇便从李元昊眼中消失,但那匆匆而过的优美身姿和眼角眉梢
流露出的英气却深深地刻在了李元昊脑海之中,让他回味无穷,久久不能平静。
「公子可是喜欢那位美妇?」
一声轻唤突然响起,将李元昊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侧身一看,却见庞贵不知
何时已站在窗前,眼望着美妇消失的方向,脸上带着促狭的微笑。
李元昊神色淡然地道:「美人美景,自当与人共赏之,喜欢不喜欢,又有何
妨?」
庞贵见李元昊顾左右而言他,眼睛一斜道:「公子可知那位美妇是何人么?」
李元昊见庞贵眼含神秘笑意,明显在等着他来问,心中不免好奇,于是微笑
道:「别卖关子了,那美妇究竟是何身份?」
庞贵贴近李元昊身边,附耳轻声道:「此美妇正是公子死敌杨宗保之妻,名
唤穆桂英!」
李元昊吃了一惊,面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正常,暗道:「原来是她,怪
不得看起来如此眼熟,十多年前初见时她还是风华正茂的青春年纪,如今却已经
出落成雍容华贵的美妇人了,更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她眼中的那股英气却依旧
未减半分,还是那么让人望而生畏!」
原来李元昊年轻时曾随着父亲李德明去过宋辽边界,当时正是宋辽大战,穆
桂英代领帅位大破天门阵之时,所以有些印象。
庞贵见李元昊沉默不语,不怀好意地笑道:「公子要认识她不难,但是以公
子的身份,恐怕……呵呵。」
李元昊思虑良久,突然道:「走,我们回府,本公子有要事与太师商议。」
庞贵会意地一笑,也不阻拦,跟着李元昊便出门而去。
老鸨正领着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进门,正巧碰见李元昊等下楼,连忙
呼唤道:「唉,三位贵客,是不是嫌姑娘们来得太迟呀?千错万错都是奴家的错,
要罚就罚奴家,您可千万别走呀!」
庞贵回过头,又丢了一锭五十两的纹银给老鸨,朗声道:「我们公子有急事,
改日再来!」
老鸨收了银两,乐得老脸笑开了花,用又长又腻的音调道:「送三位贵客,
贵客慢走,以后常来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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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宋军大营之中。
杨宗保端坐于帅位之上,左右列着各位战将,另有监军张由坐于下首。
杨宗保朗声道:「如今敌军龟缩于长城岭内,避而不战,此处地势险峻,易
守难攻,敌军兵马众多,以逸待劳,实难攻取,偏偏圣上又连番下旨,催我军前
进,这可如何是好?」
总兵王成出列道:「禀告大帅,这长城岭虽然地势险峻,但延绵数百里之长,
敌军虽多,不可能每一处都有把守,依末将愚见,我们可以寻找敌军薄弱之处,
率领一支奇兵绕到长城岭后,与正面大军一起合击,如此一来,敌军势必大乱,
取下这长城岭后,大帅便可长驱直入,直捣夏都了!」
杨宗保微笑道:「王总兵所言正合我意,本帅这段时间也在寻找长城岭之突
破口,通过对俘虏的讯问,本帅找出了三个薄弱之处,分别是老虎崖、陷金山与
葫芦口。」
杨宗保站起身来,走到战事地图前,指着长城岭上三个豁口道:「这便是那
三个薄弱之处。」
王成道:「原来大帅早有打算,末将佩服,只是这三处相隔甚远,同时派兵
的话,难以呼应,若是奇袭,只能选一处进军。」
杨宗保道:「此两处虽然地势较为平坦,但距离敌军大营较远,绕过去所费
时日太久,唯恐夜长梦多,被敌军发现,而这一处虽然地形陡峭,难以攀爬,但
翻过去之后却正好在敌军大营斜上方,那里林高树密,正适合发动奇袭,依本帅
之意,就从此处下手!」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杨宗保手指着地图上三个几不可见的小字:陷金山!
杨宗保见众人没有意见,于是侧身对监军张由道:「张大人,本帅议定从陷
金山发动奇袭,届时本帅亲领五千部将趁夜前行,翻过陷金山,还请张大人率大
军于正面佯攻,以牵制敌军,吸引注意力,等我放火为号,再全力攻打,不知张
大人意下如何?」
张由面容白净,脸上留着鼠须,身材矮胖,脑满肠肥,其人无甚本事,却极
擅拍马溜须之道,乃是庞太师派来监视杨宗保之人,听得杨宗保之言,张由嘻嘻
一笑道:「吾乃文人,不晓战事,一切就听从大帅安排,吾等照办便是!」
杨宗保点点头,大手一挥道:「那此事就这么商定!众将听令!全军一更造
饭,二更启程,张监军率军于正面佯攻,王总兵与本帅同领五千兵,轻装简行,
从陷金山口绕到敌军后背,发动奇袭!」
众将退下后,杨宗保又唤来一名亲信裨将,面授机宜道:「为防不测,你领
本部三千兵于大营待命,如若五更后还未见号令,便立刻启程前往陷金山下接应!」
然而杨宗保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帐外仍有一人没有离开,将刚才嘱托听得仔
仔细细,这人便是监军张由!
监军张由目送着裨将走出大帐后,才回到自己的营帐,快速写了一封书信,
让一名亲信兵丁带着,偷偷出营去了。
四更时分,天正是最暗的时候,杨宗保和王成带着兵将,悄悄来到了陷金山
下,为了不弄出大的响动,杨宗保只穿了随身软甲,其余兵士则大多身穿皮甲。
众军爬到半山腰之际,杨宗保突然听得一阵异响,抬眼一看,只见陷金山上
隐隐有火光,杨宗保心知不妙,连忙示意王成和众兵士俯下身躯,隐蔽起来!
「杨宗保,大爷们已经等候多时了!速速投降!免你一死!」
说时迟那时快,静寂的山间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吼声,一阵带着火光的箭
雨铺天盖地射了下来,霎时间,惨叫遍地,山坡上的草木也被火箭点着,噼里啪
啦地燃烧起来!
「中计了!」
杨宗保长叹一声,不顾暴露自己的方位,站起来大喊道:「众军听令,速速
撤退,不得恋战,分散躲避,冲出重围!」
话音未落,几枝火箭便呼啸而来,幸得杨宗保武艺高强,用枪拨开,才幸免
于难。
众兵将听得杨宗保之言,连忙往山下奔逃,西夏兵将怎肯放过,又是一阵火
箭,如同瓢泼大雨一般射将下来,射死射伤者不计其数,整个山坡都燃起了通天
火光,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还未等王成等人反应过后,山上又是一阵如雷吼声,只见众多西夏兵丁,手
持长枪利矛,如同潮水一般从山顶上猛冲下来!
王成望着漫山遍野的敌军道:「不可能!敌军怎知我们今夜会从陷金山翻过?
一定有奸细!大帅,末将死不足惜,但你乃全军根本,一定要突围出去,末
将等舍死为你殿后,大帅请速速下山!」
杨宗保慨然道:「我杨宗保既为统帅,岂可弃部将奔逃,以你们之性命苟活
我一人?勿多言,我们一起冲出去!」
王成咬牙道:「此时不是讲情谊之时,大帅切莫感情用事,不然你我皆死于
此地!」
杨宗保再三不肯,正争执之时,敌军已骤至,将杨宗保和王成等人围了个水
泄不通!
王成哀叹一声,挥刀冲了出去,杨宗保也挺枪冲向敌军,其余亲信兵丁自然
跟随,与夏军杀作一团。
虽然敌众我寡,但杨宗保和王成均武艺高强,且都杀红了眼,在亲信兵丁的
护卫下,两人奋战多时,竟然奇迹般地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到了山下,此时天已
经蒙蒙亮了。
杨宗保回头一望,见身后除了王成,已只剩下不足十人,且都伤痕累累,自
己一身软甲已被鲜血覆盖,颈上头盔上的红缨也被削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再
看王成,多处血流如注,脚步踉跄,显然伤得不轻!
杨宗保为了振奋士气,激动地道:「大家坚持住,我们已经冲出了重围,接
应就快来了!」
话音未落,前方山谷里便传出一声冷笑:「杨宗保,你死到临头了,还在做
梦呢?我等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就等你自投罗网了,你的接应也早被杀光了!」
只听得一声炮响,一队人马杀将出来,为首者头戴金盔,身穿兽面吞头连环
铠,颈系大白披风,手执月牙戟,腰悬八宝射日弓,座下乌云追月马,虽然身材
矮小,但深陷的眼窝中却透着一股极强的杀气,正是西夏二王子李元昊!
杨宗保见前路被堵,后面喊杀声也越来越近,又听得李元昊之言,心知必死
于此地,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大吼道:「将士们!奋勇向前,至死方休!」
说罢,杨宗保手持长枪,身先士卒,冲向拦截的马队,王成等人也不甘落后,
紧随着杨宗保发起搏命冲锋!
李元昊长戟一指,百名骑兵瞬间冲出阵营,风驰电掣般奔向杨宗保。
杨宗保从夜半杀到天明,早已是强弩之末,但面对来势汹汹的骑兵却依然毫
无惧色,只见他银枪一挺,如同毒蛇吐信,一枪便将冲在最前头的骑兵挑落马下。
一招得手后,杨宗保双手握紧枪杆,弯腰盘旋,使出一招横扫千军,顷刻间
马鸣声和惨叫声响彻山谷,五六匹骏马的腿被枪杆和枪尖齐齐扫断,长枪也断成
了两截!
王成等人见杨宗保勇猛无敌,士气大受鼓舞,挥刀持枪冲进了马阵之中,西
夏骑兵前阵受阻,后阵却是气势不减,霎那间就将王成等人淹没!
一番厮杀过后,冲锋的百余骑兵折损了二三十,而杨宗保手下却只剩下了四
人,连总兵王成也未能幸免于难,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元昊见状,将骑兵召回,高声道:「杨宗保!你已陷入重围,插翅难逃,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我大夏兵强马壮,国主励精图治,绝非宋室腐朽朝
廷可比,你身为天下名将,若是肯归顺我大夏,必能得到国主重用,一展雄才,
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苦还要负隅顽抗呢?」
杨宗保怒极,厉声斥责道:「住口!我杨宗保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若是屈
服于你等贼寇之下,苟全性命,贪慕荣华富贵,岂不受尽天下人耻笑,又有何面
目去面对杨家历代忠烈!贼将,废话少说,我杨宗保就算身遭千刀万剑,也绝不
做那不忠不孝苟且偷生之人!看枪!」
说罢,杨宗保骑上一匹无主战马,手执只剩半截的银枪,怒吼着向李元昊冲
去,脑子里抱着舍身忘死的信念,只想拼个同归于尽!
「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就怪不得我了!」
李元昊冷哼一声,将月牙戟搭在雕鞍上,拿起八宝射日弓,弯弓搭箭,射向
杨宗保前胸。
杨宗保已经力竭,而且满脸是血,眼帘早被厚厚的血痂覆盖,听得破空之音
时,羽箭已到面前,完全来不及招架,他只觉身体一阵绞痛,羽箭已穿透软甲,
射入了左肋,箭头直透后背,强大的贯穿力让他身躯一晃,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
但杨宗保仍不甘示弱,咬紧牙关,双腿一夹马肚,继续向前冲去!
紧接着又是两声锐气破空的呼啸,杨宗保身上又多出了两枝羽箭,其中一枝
深入肺腑,杨宗保顿时呼吸困难,咳出了血浆,身体摇摇欲坠,连那半截银枪都
差点把持不住,但他乃是铁打铜铸的硬汉,即便意识模糊,全身脱力,也不肯后
退半步,仍然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挺直腰板,用枪尖扎了一下马颈,驱使座下马
往前进,战马负痛,长啸一声,不管不顾地向李元昊冲去。
李元昊见杨宗保如此坚强,暗叹一声道:「常听说杨家将忠勇刚强,宁死不
屈,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只可惜你我敌对,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过你,
既然你一心寻死,那本王子就给你个痛快吧!」
李元昊长啸一声,纵马上前,一戟刺毫无还手之力的杨宗保于马下,枭其首,
对幸存的四位兵卒道:「念在杨宗保宁死不屈的气节,本将不杀你们,速速将杨
宗保的尸身和遗物带回去,好好安葬吧!」
幸存的四位兵卒都跟随杨宗保多年,见杨宗保罹难,心中哀恸万分,放声痛
哭,他们很想效仿杨宗保为国捐躯,但李元昊之言提醒了他们,四人抹干了眼泪,
拖着沉重的躯体走上前来,两人抬起杨宗保鲜血遍体的无头尸身,两人拾起杨宗
保的断枪以及头盔,相互搀扶着向山外走去。
李元昊大手一挥,数千兵将立刻让出了一条通道,目送着四位兵卒和杨宗保
的遗体远去。
(未完待续……)